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--- 书本网【坑爹小萌物】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,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,不得做商业用途!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《思北遥》我不爱吃布丁 文案 天族姥姥云漾活了四十二万岁,终于动了春心。 初次相遇拉着俏郎君狠狠的揩了把油。 第二次相遇,是在小粉团的周岁宴。小家伙哒哒哒的唤俏神君小爷爷,摊了小手就要宝贝。 也不知俏神君耳语了些什么。 小粉团哒哒哒的缠上了云漾,当着所有人的面小嘴一张便是“小奶奶” 茂茂小声安慰:“淡定,小奶奶比姥姥听上去年轻。” 内容标签: 搜索关键字:主角:云漾栖风 ┃ 配角:茂茂沉鱼瑶华 ┃ 其它:苍竺琼姬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文章类型:原创-言情-架空历史-爱情 作品风格:正剧 所属系列:无从属系列 文章进度:已完成 文章字数:116730字 第1章 小篇1 三百年前。 天帝玄明给我牵了桩姻缘,许的是南方青帝,太昊。 身为天族里唯一一个没着落的老黄花,玄明亲自搭桥,想必是再也看不下去。 然,不过几日的光景,我从茂茂那里得知了一个消息,南方青帝太昊,戏留人间时爱上了一名俗世女子,自愿脱离仙籍,跳了往生池,做凡人去了。 本来也不与我相干,无奈挡不住天族那帮碎碎叨叨的八卦精,风卷残云的速度造了个不可推翻的版本。 他们说,青帝太昊年少气盛,断然不会娶一个强势的正妻,还是个大了那么多岁的老女人。二说,也不知碧云仙尊究竟是何品貌,竟连区区一个凡尘小娘子也比不过。 碧云仙尊是几万年前,玄明给我的封号。 第一次仙魔大战落幕后的漫漫长长几十万年,刻今存了四位至上古沿袭下来的神迹,南方青帝一家,西昆仑之巅鸿提一门,九霄天天地统领天帝玄明一家。 还有一位,乃北大荒涿光山的崇明圣帝。 崇明比较特殊,是天帝玄明的亲叔叔。 我是天族里唯一一个享居尊位的女神君,玄明厚待我,大抵是因着我的岁数比他还大了十来万岁。二来,也是因着我的园子里长满的神效堪谓回天的各种仙草,早些年帝后慈黎小产,承了我不少的恩。 天族众仙见了我都会称一声,姥姥。 太昊的事,茂茂万分气不过:“姥姥放心,我这就去找麻袋,罩了那个臭小子毒打一顿,给你出气。” 茂茂陪了我很久很久。他原本是不周山的一株濒死的朽木苗。我那时,一个人在七宵天住了几十万年,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,寂寞得厉害。合该有缘,路过不周山把他救了回来。七宵天仙气馥郁,两个月,茂茂便化了人形。 我本来就不喜欢这桩婚事,以我的岁数嫁过去不是做妻,做太姥姥都是受得起的。太昊不跳往生池,我也得跳。是以,他这一去,免了我不少事。 我告诉茂茂:“做神仙,要厚道,此事就这么算了。” 茂茂一脸惊恐和不相信,大抵是想起了此前动不动挨我暴槌的经历。 这方事终没有了结。 太昊的爹娘请了玄明来说和,核心意思是,他俩没把儿子看住,连累我受了不少流言闲话。他们家老二马上继任青帝,一定风风光光的迎我过门。 “姥姥的意思是......”玄明试探的问。 老青帝两口子膝下统共没几个儿子,总不能都栽在我手里。 我道:“强扭的瓜甜不甜我不知道,这人若强扭在一起,是不会甜的,烦请天帝转告,这桩婚事就当从没发生过,以后姻缘婚嫁,各不相干。” 这便彻底了结。 算来,我该好生感谢太昊。 不然,三百年后,我断不会遇见崇明。 断不会刻苦铭心。 得崇明为夫,是我终生之幸。 作者有话要说: 磨磨蹭蹭两个月,终于决定贴出来,先贴两章小篇,正文后贴^_^ 第2章 小篇2 崇明近日要出门一趟。 蓬莱的三姑娘大婚,岛君与他素来交好,请了他去吃酒。 我惦记岛上的鲜梨不是一天两天了,咽了把口水:“言欢成亲,这等喜事,老身自然也要去贺道贺道。” 崇明拦住我,拿走请柬,“岛上的梨树结回果子不容易,你且饶了蓬莱岛君,让他安安心心的送三姑娘出嫁。” 诚然,三岛十洲,青云之巅,独有崇明最解我的小心思,知道我是要去祸啃岛上的梨。 他捏了捏我的脸颊,“吃梨也能养得这般白白胖胖。栖武殿还剩几个,我让仙童送来与你解馋。” 我哼哼嘟嘟:“你才胖,我这叫白白嫩嫩。” 临走时,崇明反复叮嘱,这两天,栖武殿的仙童会把嫁衣送来。 我也顺道叮嘱他,拣新摘的又大又甜的鲜梨满满的装个几筐回来。 切记,切记。 栖武殿的梨要馋,蓬莱仙岛的梨也是不能放过的。 我挥着袖欢送他远去。 “早点回来。” 叮嘱在前。崇明腾云的身影晃了晃,很快隐没在层层云霞里。 茂茂拿鄙视的目光睨我,“好好的临别话,叫姥姥你说得这般吓人。” 我纠正他:“叫姐姐。” 茂茂:“老姐姐。” 也不知,我当初是哪根筋搭错了,把这株朽木苗从不周山带了回来,万年的光阴流逝,如今化了人形,却没人性。 这蠢厮说话素来耿直,我早已淡定,对他笑了笑:“滚去做饭。” 茂茂半路又滚了回来,告诉我说:“姥姥,我听说蓬莱岛君的大姑娘思慕崇明圣帝不是一天两天了,我见过大姑娘,温柔似水,生的很美,哪像姥姥这般又凶又贪吃。” 我笑着道:“再滚。” 茂茂不怕死的继续说:“我若是圣帝,温香软玉在怀,定舍不得回来。” 我不再废话,亮出了玄空洛玉笛,略施小法。 茂茂抱着脑袋东奔西跑,嘴里嚷嚷:“我若娶妻绝计不要姥姥这样的。” 玄空洛玉笛是我的护身法器,乃太古之初,一颗法力无边的紫晶石,经不周山漓火锻造而成。放眼青云六合,唯我能驾驭。 如今三界相安无事,再厉害的神兵也无用武之地,成了我每每追打茂茂的称手武器。 太古之初,至现今鸿蒙盛期,漫漫长长将近百万年。天干、地级两位始神祖,那场空前绝后的斗元大战,在日升日落,月起月明的周而辗转中,缩成了历史,恍如天之尽头的极光,沉睡在层层山峦叠嶂里。 那场大战的胜负,诞生了天魔两族。延续现今,青云六合天、魔、妖,三族,各自繁衍生息。 崇明圣帝,我未来的夫君,一个老奇葩,天界唯一一个只有封号,无半点官阶,偏偏身份地位还尊贵的要死要活的神仙。 青云之巅唯有他可以在年龄上与我一较高下。 也是唯一一个,唤我阿漾的人。 崇明最闲,成天赴宴斗酒,吟诗作对,胡吃海塞。 最后一点,我很是羡慕。 作者有话要说: 小篇贴完,明天开始贴正文,^O^ 吼吼~~~ 第3章 第 3 章 无须海誓山盟,无须诺言金坚,时光是对情情爱爱最好的考验。 那时,霞光醉好,随处明媚,流云绵绵铺了万里。 那时,言欢还是个小姑娘,芳华初长,大行碧玉。蓬莱岛君邀了三岛十洲,诸天众神前去参加礼宴。 我也收到了请柬,蓬莱岛君大约是想给三姑娘添个长生之意。 用茂茂的话来形容我,一个活了很久很久的老奇葩。久到我自己都记不得是何来历。听他们说,我是某位太古大神遗留的神裔。 我也不记得是或不是,外人却挖得这般明白。 倒真是难为他们。 三岛十洲的仙家们都不知,二十万年前,我历了一场灭顶的天劫,差点消亡。 这才有了现今的境况。 刻今,仙家们大多都不敢下帖请我,一来,我不爱出门,二来,身为神仙中现今辈分最高,仙龄最长,说白了就是最老的一个。外面对我的猜测定位在,老得不能再老,恐怕连路都走不动了。 又因着我不爱出门,这个定位便在他们的心里根深蒂固。要是我去谁家赴宴,一不小心闭了眼,岂不是从天而降一口大锅。 是以,少数还下帖请我的仙家,也慢慢的打消了念头,彻底的。 哼,路都走不动? 你让茂茂打翻碗莲子羹试试。 我能飞起来。 蓬莱仙岛是块得天独厚的风水宝地,岛上遍地种满了梨树,常年不落的梨花簇簇团团的盛开。梨之清清,皎皎其雅。如月魄染就的颜色,堪比三千春景韶华。 更绝的是,枝头新结的鲜梨,爽脆多汁,口感妙不可言。 甚合我口味。 我找了个好看点的木盒拂去灰尘,在仙药园里薅了两株千年参仙草,好拿给蓬莱岛君他夫人补身子,来年再生个四姑娘。 我方能名正言顺的再去吃梨。 携了请柬,急吼吼的去了。 茂茂在身后大喊:“姥姥,你还没洗脸呐。” 反正也是要脏的,洗来作甚。我不忘催促他:“你快着些,这么隆重的场合,去晚了有失礼数。” 茂茂嘟嘟囔囔的跟上来:“你就是怕去晚了梨没了。” 我驾着腾云,茂茂架着朵小云。 一路上遇到了不少仙家,皆着装隆重,仙襟飘飘,身份彰显得极为到位,一眼能辩仙级品阶。 只可惜,我久不出门,一个也不识。悄悄的捅了捅茂茂:“哎,哎,正前方脑袋上长了个包的是谁。” 茂茂小声的提醒我:“姥姥,说话要注意礼貌。” 我顿悟:“你好,请问脑袋上长个包的是谁。” 茂茂丧气的瞥了我一眼:“南明仙翁。” “哦。”我指了指左前方,“那边那个,包上面长个头的是谁。” “巨灵神。” .................... 距第一场天魔大战结束已过了五十二万年,魔族退居葵阴母地,两族各自将养生息,井水不犯神仙水。 几十万年,细水长流,仙家们渐渐忘了伤痛,过着滋滋润润,舒舒服服的小日子。时间一待长久,便各种百无聊赖,随便哪里有场宴会,都能令他们鸡血沸腾。 蓬莱岛君这次请了不少人。 滚滚层云,万丈霞流金芒,各路仙家云集。一面仙风道骨的驾云,一面熟人熟路打着招呼,热切的讨论各种话题。 算得上行走的八卦精。 茂茂侧着耳朵听了会儿,凑近了告诉我:“姥姥,他们在说你哎。” 我挪云凑近偷听,茂茂自动拉开距离,并用表情告诉我,这方动作有多么的猥琐。 巨灵神块头虽大,掩面嘘嘴同其他仙家咬耳朵的样子,别有一番小女儿情怀。 “三姑娘的碧玉之礼,七宵天的长生姥姥也收到了请柬,我只闻其名,从未见其仙容。听闻姥姥很爱吃梨,定然会去赴宴。” “胡言胡言。”南明仙翁捋着长须,“蓬莱岛的梨虽好,姥姥岂是那种贪吃之辈,再者,姥姥仙龄四十二万岁,牙齿怕都松了,哪还啃得动梨。” 南明仙翁脑袋上的包果然不是白长的。 这厢,巨灵神想起什么又道:“崇明圣帝与蓬莱岛君素来交好,定然会去。”说完,目光遐想,扑扑的红了硕大的脸,开心得像个五百斤的孩子。 吓得南明仙翁往旁避了避,颤颤声道:“我竟从未察觉,你有断袖之癖,思慕的还是崇明圣帝。” 巨灵神:“去你的,当然不是。” 我与茂茂相视点头,非常没有可信度。 南明仙翁叹了口气,拍着巨灵神壮硕的肩膀语重心长:“蓬莱岛君你更没戏,人家刚添了小儿子,美得很,莫添堵,莫添堵啊。” 巨灵神黑着硕脸:“我指的是瑶华仙子,崇明圣帝在的地方,必然能见仙子芳资。” 瑶华仙子的美名,我这个不常出门的老骨头都如雷贯耳。 万花魁首,绝色姿容,天宫众仙娥无谁能与其并肩。素有,玉露琼浆作瑶华,此等盛誉。住的地方都名为,玉琼芳华。 我捅了捅茂茂,甚为兴奋:“茂茂,崇明圣帝和那瑶华仙子有什么奸......特殊关系。” 许是我太兴奋,声音抑制不住的颤抖激昂。 引得前面的两头巨婴转过身。 南明仙翁上下打量我:“你这小仙莫不是刚飞升,这都不知道。” 今日出门穿得甚是素净,从简的浅紫色衣衫,丝带束了发,认成小仙再正常不过。 再者,我是去大吃特吃,又不是去比美。 我拦下了茂茂已经滚到喉咙边的“你才是小仙,这是你姥姥。” 笑嘻嘻的道:“小仙确实刚飞升,还望大仙告知,不然小仙定浑身难受,吃不好睡不好。” 南明仙翁与巨灵神仙派十足,颇为欣赏的点头:“你这小仙倒也中肯。” 招呼着我过来听:“我们只说给你听,千万别外道,告诉你啊,崇明圣帝和瑶华仙子乃青云之巅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,天帝和帝后有意撮合,要亲自赐婚。” 巨灵神:“我看未必,帝后曾提及此事,崇明圣帝一口回绝,显然对仙子无意。” “瑶华仙子身边的小仙婢也说,崇明圣帝乃仙中万中无一的,仙子对其只有君子之交,从无思慕之怀。” “这么说朗无心妾无意,天造地设这股风何处刮来的。” “你们懂什么,瑶华仙子素来端傲高骄,倘若圣帝动心,也得撇清一二,方才点头,更何况圣帝从未动心。” “依你之言,那瑶华仙子爱慕崇明圣帝,顾及颜面才端着不说。” 你言我语,叽叽喳喳,八卦了好一阵。 足足半个时辰。 我心满意足,慢悠悠的做了句总结。 “崇明圣帝对瑶华仙子这般的绝妙女仙都不动心,又与蓬莱岛君一众男仙家交往密切,定然是个断袖无疑。” 那时,我一心扑在别处,全然没看见一旁的南明仙翁等齐唰唰的变了脸色,恭正端直了身体,面着我身后的方向。 第4章 第 4 章 我一心惦记着吃,眼看时辰不早,得抓紧赶过去,方能挑到最大最甜的梨。 拉了一把身后的茂茂,急吼吼的驾云。 “快点快点,这么多仙家,要是蓬莱岛君摘的梨不够分咋办。” “不管不管,谁敢和我抢,我就把谁撂倒在台阶上。茂茂,你到时候随时准备接应。” 若我不慎力道掌控失误,引起骚乱,得随时有人接锅。 茂茂没理我,估计又在暗自诽腹。 “茂茂,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,有本事别让我分你一半,否则别怪我......” 回头的那一瞬,后面的话戛然而止,消散隐匿在微醺袅袅,风霞明媚的万丈流云里。 我牵着的手的主人不是茂茂。 那人白衣似雾,恍若携着淡华春芒,一路远来而纤尘未染,玉冠束发,眉浓似墨,眸明如星,晕着淡淡的笑意,说不出的朗逸隽雅,温沐翩翩。 姥姥我活了这么久,还从未见过这般盛颜的男神仙。 有君颜暖如明画。 初见慕倾心。 再而慕终身。 我,不想放手。 我有些怀疑莫不是寂寞太久犯了花痴,不然怎么看他都是那般顺眼。 不远处,茂茂并着南明仙翁他们,朝我拼命摆手,双眼眨到痉挛。 我全若枉顾。 本姥姥纵横天族这么多年,凭的就是脸皮够厚。 搭上左手,往俏神君的手背上狠狠的摸了两把,脸上淌着涎笑:“小郎君叫什么名字,今年多大,可有意中人,爱吃梨不,削不削皮呀。” 他很认真想了想,答曰:“削。” 声音也极为好听,恍似温泉叮咚,响绝仙谷,幽幽醉人心。 我笑容更大:“好巧哦,我不削,你的皮可以给我吃,小郎君,我们很有缘。” 他未答,突然盯住我的脸,慢慢凑了过来,春风般晕染的眉眼越来越近。 我沐浴其中,忘乎所以。 刻今的神仙真是开放,大庭广众,是要对我越礼不成? 真大胆,真放肆。 我深吸一口气,闭上眼,把脸凑了过去。 感觉他的手指拂过我的脸颊,淡淡的说了句:“原来是块眼屎。” 我砰砰直跳的老心脏顿时慢了半拍,睁开眼便看见他在我肩上蹭干净了手。 “看来你今天没洗脸。” 胡说。 我前天也没洗。 呵呵呵的笑:“不要在意这种细节。” 茂茂再也看不下去,驾着云过来,捂着心口快要猝死的样子,对着小郎君恭恭敬敬的尊了尊。 “崇明圣帝。” 我木讷了片刻,看了看茂茂,再看看他,默默的把他的手放回原位。 然后丢下茂茂转身驾云,以极快的速度溜之大吉,掀起一路风尘。 这是印象中,我与崇明第一次碰面。 我相当主动。 后来我才知晓,崇明刻今四十万岁,一点也不小,只是长的嫩。 因着崇明在天族极高的地位,那时在场的仙家均受了不少惊吓。以至于,我在蓬莱仙岛云朵般簇团盛放的梨花树下,捧着席上的果品啃得正欢时,听到了一旁倒酒的小仙婢们怨愤难平的议论。 “听说崇明圣帝赴宴的路上,叫一个刚飞升的小仙吃了好一通豆腐,气煞我也。” “好高明的手段,就算受了处罚,也值了。” “别让我知道是谁,一定不饶她。” 很深的怨念。 我自觉的往旁边挪了挪。 仙家陆陆续续到齐。我挑了个最不起眼的席,这样才能免了其他仙家过来把酒攀谈。 许是我的穿着太过素净,一些打扮漂亮的小仙把我当成了散仙,前来搭讪,问一些在天宫担任何职,官阶几品的话题。 我一句无职无官看园子的,给打发走了。 茂茂脚程慢,晚到了半个多时辰。递上了请柬,蓬莱岛君激动的从席上腾起身,受宠若惊:“碧云仙尊她老人家如此赏脸,不辞辛苦赴爱媛碧玉宴,姥姥仙驾何处,本君要亲自迎接,亲自迎接啊。” 茂茂环顾整个宴场,终在一偏僻的角落发现我,一时间,众仙目光凝聚而来。 方圆十里鸦雀无声。 只剩下欢快的啃果子的声音,由于太过寂静,凸显的十分亮耳。 我那时,像一只饿了十年刚放出来的小耗子,抱着盘仙果,心无旁骛,咯吱咯吱频率奇高,吃得忘乎所以,一刻不带歇。 良久,我打着饱嗝,心满意足放下空盘,这才注意到四周汇聚的眼神,以及茂茂黑到不能再黑的脸色。 蓬莱岛君扯着面皮:“见过仙尊姥姥,姥姥您,您脾胃真好。” “哪里哪里,随便吃吃。”我抹了把嘴,蹭干净手。 茂茂的脸色更黑了。 一天之内连续丢脸两次。 这是茂茂的认知。他还觉得,城门丢脸殃及池鱼,早知道打死也不跟我出来。 我十分的云淡风轻,世间纷杂事,不过清风拂云烟,过眼全无,何必认真。 毕竟,活得越久,脸皮越厚。 我安慰茂茂:“人生丢脸事十之八九,这才两回而已,安啦安啦,来吃块梨,亲。” 我本以为,这场宴会能这样混过去,不成想,蓬莱岛君死活把我请到了上席。邻座,正是那位被我揩了油的崇明圣帝。 他的坐姿挺拔端正,饮着酒,若无其事,压根没注意到我。 我遂放了心。 说实在的,以年龄来辩仙人最是拙识。以崇明的尊貌,头发比我还要黑亮,说是玄明的孙子我都信。 宴会上,蓬莱岛君一家子都到齐了,儿孙承膝。可见是传宗接代的一把好手。 瑶华仙子的席位离得很远,在巨灵神的旁边。 茂茂也是很久未出门,盯着来来往往的小仙娥,目不暇接,眼花缭乱。 养了这么多年的猪,终于要拱白菜了。我甚是欣慰。 “姥姥,女子如花,那男子如什么。” 我思了思:“如草。” “天涯何处无芳草,何必单恋一朵花,意思是说天下男的这么多,何必要找女的。”茂茂顿悟,“多宝让小灵娥甩了后,司墨便是这般安慰他的,多宝成天念叨,天天找我喝酒,该不会看上我了吧。” 多宝委实可怜,失恋了安慰他的竟是司墨这个不折不扣的断袖。 “别想太多,断袖择偶也是分类型的,他是不会看上你的。”我道。 我指了指不远处的一群小仙娥,鼓励茂茂去找她们玩耍,希望能治好他的先天取向认知不足。 “你看,那些小白菜......小仙娥长得多带劲,快去和她们把酒言欢,不醉不归,不归也没关系。” 蓬莱岛的风水真心好,瞧这些个小仙娥们长得。 我眯着眼睛,身旁传来幽幽的声音。 “姥姥在看什么。” “当然是小仙娥。” “哦,如何。” “胸大屁股大,定是好生养的。”我说完循声别过头,不由得愣住。 崇明的目光甚是怪异:“没想到,姥姥的取向如此脱俗。” 我谦虚一笑:“彼此彼此。” 你个断袖,还来嘲弄我。 一时间,茂茂耷拉着脑袋回来了。 他告诉我,仙娥们问他官阶几级,作甚要职。这厮装了一波文化,答:“管千里之地,清异物之袭,保辖之安稳,塑满园芳翠。” 小仙娥们无不崇拜:“好厉害哦,敢问上仙具体是做什么的。” “就是拔草的。”茂茂很是自豪,“小妹子出嫁后还身兼伙夫。” 茂茂一句话就把天儿聊散了。 我安慰他:“莫泄气,要振作,咱们换个角度,女孩子都喜欢贴心的男人。” 崇明在旁揶揄:“姥姥似乎很懂女人。” 废话,我不是女人么。 我将茂茂打发走。不经意间瞟到瑶华仙子,一边与殷勤的巨灵神周旋,一边朝崇明的方向望来。 扣了扣酒杯,“很懂不敢当,略知一二罢了,瑶华仙子对圣帝痴心一片,只可惜圣帝一朵仙葩,口味独特。” 做圣帝的人,自然是清新脱俗,不是常人能比的。 他道:“巨灵神实在本分,是个好归宿。” 我道:“没想到圣帝的口味这么重。” 席上觥筹交错,我与崇明斗着嘴皮子,倒也不觉难捱。 茂茂再次受挫而归,垂头丧气。我一问才知,小仙娥们在一处放纸鸢,这厮过去帮忙。 我点头:“不错,甚有觉悟。” 茂茂说:“姥姥,我好像说错话了。” “无妨无妨。”我安慰他,“蓬莱岛的小仙娥们还是很有素质的,你说什么了。” “我很大声的嘲笑她们蠢,纸鸢放的没我高,然后,她们就走了。” 我语塞。 蓬莱岛的小仙娥果然素质很高。 茂茂:“姥姥,真的没我的高,她们为什么都走了。” 这种感觉就好像,把辛辛苦苦养的一头猪送进菜园,结果这头猪自己走出来了。 我选择和崇明斗嘴。 作者有话要说: 本文部分地名出自山海经,余下为杜撰,如有雷同,我也没办法。 第5章 第 5 章 那场宴会,蓬莱岛君的大姑娘也在,确实是个难得的温柔美人,酒过三巡,以一曲筝筝仙音博得满堂喝彩。 然后,她在众目睽睽之下,捧着玉盘,走到崇明面前。 “小女清欢,见过圣帝,知圣驾要来,特意准备了仙果花雕,清欢不才,取了个名字,叫梨花杳。” 眼下这光景,要吃豆腐的,可不止我一个。 那果盘甚是精致,每一片都雕成了梨花,一看便知废了不少功夫,可见大姑娘这情意不是一天两天了。 席上,不知哪位仙家喝多了,高嚷了一句:“梨花杳杳寄相思。” 大姑娘顿时红了脸。 这样直白的表慕思情,我倒要看崇明如何回应,才能对得起他的好兄弟蓬莱岛君。 不过那个果盘看上去很好吃。我咬着衣袖,不住的偷瞄。 据茂茂后来的形容,我当时的模样甚为,含情脉脉。 是以,他刨问了很久,什么时候和崇明圣帝勾搭上了。 我明确表示,看的根本就不是崇明。 这厮激动万分:“姥姥,自重,你和大姑娘是不可能的。” 那时,我看着果盘,崇明的目光突然瞟了过来。 我心里打了下鼓,有种不好的预感。 崇明笑吟吟的接了果盘,放在我面前,“梨花杳杳寄相思,在下借花献佛。” 他的意思是,要给我吃。 有觉悟。 不像茂茂,每次都小鸡崽子似的护食。 我在众仙神色各异的注视下,接了果盘开始咯吱咯吱。 大姑娘脸色很是难看。 我大方的道:“你要不要来一块。” 她僵硬的笑道:“不,不用,姥姥爱吃,是,是我的福气。” 然后,不知是谁带了头,众仙举杯齐来道贺:“恭喜圣帝,恭喜姥姥。” 我不知他们恭喜我什么。 也不知该如何回应。 崇明好似很有经验,浅笑举杯,皎皎梨白落在肩头,“多谢,多谢。” 我学着他的温温有礼,举了杯:“客气客气。” 南明仙翁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:“今日良辰美景,喜事连连,我等静候圣帝与姥姥喜酒。” 我一个激灵差点摔倒,后知后觉做了他的挡花罩。 崇明扶住我。 万千簇簇的盛景,春风拂过,梨花漫天。 然,再华茂的的景,也难抵他此刻的容颜。 他说:“在下栖风,请教姥姥芳名。” “云,云漾。” 我说着,竟有些紧张。 他若有所思,低沉的道:“云栖云散,风过而漾。” “阿漾,阿漾,我们很投缘。” 那时,我从未尝过情爱滋味,是以甚为不解风趣,又或许,他的笑容晃得我有些发晕。 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:“我的头不圆,还是你头圆。” 周围哑然一大片。 后来我才知,梨花杳表情慕思,对方若接受,便是一桩姻缘。 我很是佩服这种玩法。 现今的小辈仙术不济,原来都琢磨这起子事去了。 清欢明显用错了方法。崇明一看就不是那种吃的能打动的人。 他又不是我。 一盘鲜果就稀里糊涂的卖了身。 后来,我为自己的稀里糊涂,感到很庆幸。 他来的很晚,到底还是来了。 崇明这一去,不过两日的光景。我开始觉得时间难捱。 等这个字,最是折磨人心。 神仙也不例外。 但我那时仍答应了他。 要为人妻,总该有些□□的样子。 我在软榻上小憩片刻,醒来时瞥见了司墨鬼鬼祟祟的身影。 这厮又来勾搭茂茂。 我怎能容许茂茂让司墨这个不正经的断袖带坏,叫住了正欲开溜的某厮:“茂茂,你走了,园子里的仙草谁来浇水。” 司墨忙的递上几本书:“刚从凡间淘来的,都是□□,很合姥姥口味。” 我十分受用,接了书,“茂茂,早去早回。” 司墨给的书讲的都是人间情爱,什么小林密会,月夜私奔,大多如此。如今成了□□,想来是怕荼毒了年少男女。 我想,但凡有些分寸的女子,是不会随便与男人私奔的。爱情固然重要,但首先须得自重,不然何来资格说爱。 若那男子执意要夜奔,定然也是个自私之辈,全然没站在女方角度考虑。女子这一去定然是远离父母亲友,终身受人指点。男的若真的爱女子,怎会忍心如此。 说白了,私奔不是执意真心,不过是情爱贪欢寻求刺激罢了。 酉时,沉鱼回了七宵天。 她告诉我:“姥姥,玄曜说,慈黎娘娘要把瑶华仙子许给崇明圣帝做侧室。” 我端着茶盏的手滞了滞,看了看沉鱼隆起来的肚子,道:“你好不容易回趟娘家,愁眉紧锁的不易安胎,玄曜宝贝你,我也不能输,千年参仙留了两株给你,定能生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。” 沉鱼深知我的脾性,不再多言。 瑶华仙子对崇明一往情深,连我殿前的蚂蚁都知道。 只是,我不懂,她这般执着,竟求了帝后慈黎赐婚。 却又在人前否认。 喜欢便是喜欢,若个个拘泥颜面,端着藏着,还有什么趣。 我素来小气得很。 不管什么正室侧室,我的夫君只能有我一个妻子。 七宵天,碧云仙尊。 情爱两字,除却不爱。若爱了,便容不得第三人。 茂茂在厨房捣鼓了半天,灰头土脸的端着口锅,兴致勃勃的给我看他发明的新菜。 锅里躺着七八根黑漆漆的不明物,甚是影响食欲。 我问:“这锅铁丝要做什么。” “姥姥。”茂茂不可思议,“这是面条。” 我一股仙气冲上了天灵盖,这面条都能剔牙了。放眼三岛十洲,青云之巅,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家。 “好,好有创意。”未免打击茂茂的自信心,我牺牲了自己的良心。 南明仙翁送的长寿面,一根面煮一碗,香气四溢,多福多寿。沉鱼还在七宵天时是这样的做法,正常的做法。 茂茂独创的是烤面。我不知道长寿面经历了什么才变成这样黑漆漆的一锅。但我知道,这锅重口味,谁吃谁猝死。 沉鱼嫁给玄明天帝的七帝子玄曜,如今已有一千四百年,现有了身孕,玄曜宝贝的紧,更加没指望她能回来做顿饭,拯救一下我的胃。 一千四百年,茂茂兼职碧云殿的伙食大权,冒险精神委实太过。 一千四百年,说多了都是泪。 我推说不饿,困得很。躺在藤椅上闭上眼睛,无视茂茂又叫又晃。 恍恍惚惚,三千梨景仿若就在眼前。那时,我做了崇明的挡花罩,一挡成了真,名姥有主。 那时,蓬莱岛仙乐声声,仙姬水袖摇曳。道贺的众仙散去后,我挪过去问崇明:“你在报复我对不对,你听见我说你是断袖。” 崇明嘴角噙着笑,极是如沐春风,温和无害:“嗯,没错。” 他这般直白,倒让我哑口无言,憋了半天嘟囔了一句:“小气鬼。” 崇明挑眉:“你说什么。” 我赶紧满脸堆笑,厚着脸皮:“当然是说圣帝丰神俊朗,气度出尘,实乃众神典范,三岛十洲的小仙娥谁不崇拜。” 崇明饮了口酒:“是么。” 我乘热打铁:“亿亿如是,圣帝您大人有大量,还望还老身清白,不然以后没人我嫁不出去了。” 虽然现在也嫁不出去。 他似乎并未听这句,反问道:“阿漾你呢,你好像一点也不崇拜我。” 话里带着似有似无的压迫。 我暗暗思索,若老老实实回答,惹他不高兴,他这般小气,定会记着账。 崇明敲了敲满盘鲜翠欲滴的梨:“好好答,若我满意,整盘梨都归你。” 我咽了咽口水:“老身岂会为了几个梨出卖良知。” “哦?”他发笑,“那我送给别人。” “淡定。”你赢了。我道:“崇拜。” 他假装没听到:“姥姥可否大声点,在下听不到。” 于是乎,我用了平生最大的嗓门:“崇明圣帝,我、好、崇拜你。” 繁闹的仙乐声不知何时戛然而止。 余音回荡,满堂惊座,一时间寂静万分。在座仙家面面相觑。片刻后,集体耳聋失忆,举杯对饮各忙各事。 席间再次热闹起来。 崇明脸上的笑意极为醒目,嗅着杯中酒香:“姥姥放心,我这就去对诸位仙家解释,对你并无意,还你清白。” “淡定。”我拦住他,“老身想了想,清者自清,圣帝不用解释了。” “当真不用?” “当真不用。” 他的解释还不如不解释。 在座仙家个个都是成年的八卦精,若解释,凭着方才的一嗓子,定会演变成,他对我无意,而我对他死心塌地。若不解释,好歹梨花杳是崇明主动。 还不如,他垂涎我的美色。 我挣扎了一番,说服了自己,好歹崇明那张脸明摆摆的,也不算吃亏。 我本以为,崇明报复完,这起事会随着这场宴会的结束慢慢淡忘在时光里,他还是天族仙娥们朝思墓想的崇明圣帝,我与他婚嫁各娶,互不相扰。 我亿亿没想到。 那时。 崇明突然笔直了目光,灼热的看着我:“阿漾,从现在起,你没有机会后悔了。” 那一瞬。 我的老心脏砰砰直跳。 我从未有过这种感觉,慌乱,手足无措,久久无法平静。 想了很久很久才明白,莫不是,真的喜欢上他了。 宴会未散。 我丢下茂茂,逃之夭夭。 神仙能将别人的命数掐指算尽。 神仙算不出自己的因果。 所以,我料不到,那时我误牵了崇明的手,引来蓬莱仙岛宴会上的一场纠葛。 我更料不到,不足两天,又与他碰面了。 青云六合喜事颇多,灵霄殿的小仙官亲自送了请柬到碧云殿。玄明天帝第八个女儿满周岁。 玄明的面子还是要给的。 听闻,玄明甚是宝贝这位小帝姬,名字都是亲自来取,叫无忧。 无虑无恼亦无忧,当真好名字。 玄明现今也有二十万来岁,膝下七个帝子,皆有家有室,子嗣兴旺。尤其大帝子一家,连孙子都有了。 玄明到了祖爷爷的年纪,好不容易填了个小棉袄,当然奉为掌上明珠。 可见,天帝一家当真是枝繁叶茂,老当益壮。 我想着,以天宫的排场,加上无忧小帝姬的受宠程度,宴席上还不定摆出什么样的海味山珍。 忍住了好几波口水,我携了请柬就要奔去。 茂茂纹丝未动,且一反常态的没有催我去换体面的衣衫。 我索性道:“天宫宴这么重要的场合,应该穿的体面些,茂茂,把我压箱底的云衫拿出来。” 茂茂说:“姥姥常说,平平淡淡才是真,简简单单才是美,我觉得,好有道理哦。”说着竖起了大拇指。 这不是平时的茂茂。 我掂了掂手中的玄空洛玉笛:“茂茂,说谎话可是会被小笛笛锤胸胸的哟。” 茂茂捂住胸口,想必对我长期以来的棍棒教育记忆犹新,声如蚊蚁:“那件浅紫云缭天宫衫,我关箱子的时候不小心,勾破了。” 我扶额轻叹,不想多言。 “前些日子穿去蓬莱仙岛的旧衫,将就再穿一天。” 茂茂:“颜色相近,我撕了补天宫衫了。” 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:“补好了没。” 茂茂低着头玩食指:“补,不好了。” 我再次扶额,这回真的不想多说。 以茂茂的做事原则,拆了东墙补西墙,其他的衣服想必也遭了秧。朽木不可雕也,当真对不起他那张聪俊的脸。 天宫宴设在瑶池,我到时,处处歌舞升平,甚是热闹。 无意中听得两个小仙婢的对话。 一个说:“今日赴宴的上仙怕是没口福了,只能仙果填腹,帝后娘娘辛苦准备的席肴单,也是白忙活一场。” “谁让咱们的小帝姬烧了御膳房。” 刚满周岁,烧了御膳房,小女娃娃有气魄,添堵的功夫不得了。 海味山珍飞了。 席上摆满了各色仙果,倒也不失丰盛。 我衡量着该坐哪里,突然有人牵了我手。 “叫我好找,你跑哪里去了。” 第6章 第 6 章 我回头望去,来人却是玄曜。 他一见是我,愣住了,急忙撒开手:“玄曜眼拙,不知是姥姥,您方才的身影像极了沉鱼,是以误认了去。” “不妨事。”我淡淡的道。 沉鱼跟了我三千多年,我视她如同家人一般。茂茂时常争风吃醋,抱怨我偏心,他跟了我几万年,挨了不少揍。 我教育他:“女孩子天生是用来疼的。” 茂茂嘟嘟囔囔:“我天生是用来揍的。” 玄曜是沉鱼的夫君,我自然爱屋及乌,即便曾经这厮的风流韵事连起来可绕九霄天好几圈,现今洗心革面,重新做人,沉鱼□□的不错。 我今天穿的是很久以前的一件旧衫,玄曜说与沉鱼的身影很像,倒勾起一桩陈年旧事。 时隔两千年,恍若如昨。 我后来一直在想,若没有这桩旧事,还会不会有玄曜和沉鱼的姻缘。 我那时不知,错误的开头也会以错误的结局画上句号。 玄曜说:“姥姥与崇明叔叔的事我都听说了,恭喜姥姥得了一桩好姻缘。” 我扯了扯面皮:“连你都知道了?” 他答:“现今谁不知谁不晓,姥姥与叔叔很般配。” 天族的一群八卦精果然是非同凡响,散播速度比雷电还快。 恭喜,呵呵,恭喜我终于有人敢娶了。 那一瞬间,我突然想通了,崇明,你若敢娶,我就敢嫁。 咱俩,谁怕谁。 活了这么多年,除了怕过茂茂做饭,我还没怕过啥。 便道:“你有心了,方才你管崇明叫叔叔?” 论辈分,他该叫崇明一声小爷爷。 玄曜说,叫爷爷显老,崇明为了彰显自己还很年轻,不允许族中晚辈以超过叔叔以上的称呼叫他。 我入了席,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。今天供的蟠桃不错,个大色润味也甜。我啃着蟠桃,抬眼瞥见四周的仙家都还未动筷。 动了动脚,把啃得干干净净的桃核往桌子下藏,踢一下,再踢一下,我踢。 不料劲使大了,桃核咻的一下飞到了灵台上。 瑶华仙子舞姿曼妙,莲步轻移正好踩中,娇呼一声从灵台上跌落下来。 四周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声。 崇明正好经过,淡定自如间来了一出英雄救美。 我赶紧把啃了一半的桃塞到茂茂手中,正襟危坐:“茂茂,注意素质,怎么可以乱扔桃核呢。” 崇明带着深深的笑意朝我望来,在我心虚的目光游离下,径直走向座位,全程都未多看瑶华一眼。 我莫名的爽心。 玄明和慈黎牵着小帝姬走出来,吸引了整场的目光。 刚满周岁的女娃步子倒稳,粉色的小衣衫,团着两发髻,黑亮的眼珠滴溜溜的转,粉雕玉琢,甚为灵巧可爱,天真无害。 如果忽略火烧御膳房的事。 尤其小手臂上戴着的一对灵玉羊脂镯,光润通透,大有来历。 当真是掌上明珠。 她忽的挣开了小手,哒哒哒的跑向崇明,奶声奶气,声啭如小黄莺:“我过生辰,小爷爷送我什么宝贝。” 崇明眉眼温温,捏了捏她粉嘟嘟的脸颊,目光突的朝我望来。 一种莫名的熟悉涌上,我心里咯噔一声。 小帝姬已哒哒哒的跑了过来,拉了我的衣袖,也不知崇明与她说了什么,小娃子张口便道:“小爷爷说,宝贝在你这里,那你便是我的小奶奶啰。” 小奶奶。 容我缓缓。 茂茂悄声的说:“淡定,小奶奶比姥姥听上去要年轻。” “嗯,长得很美,比我娘亲还要美,与小爷爷甚是般配。” 她一副小大人的派头。 我不由得笑了:“小粉团,就算你夸我,也没有宝贝,找你小爷爷要去。” 小粉团看了一眼崇明,然后拉着我的衣袖便撒娇:“在我眼里,娘亲是仙洲最美的人,今天见了小奶奶才知,还有更美的,我说的都是真心话,小奶奶就把宝贝给我吧,求求你啦。” 席上仙家笑意隐隐,借酒与攀谈遮掩。 我意识到,竟与一个周岁的小娃子较真。 我还意识到,与崇明的这层关系永远也撇不清了。 罢了,反正贺礼迟早要给的。 我把一方小木盒给了小粉团,她转身便打开,两眼放光的“哇”了一声,噔噔噔的拿去给慈黎看。 盒中装的两株万年灵芝,一株可抵三千年修行。 委实大手笔。 茂茂默默的把仙果全部推倒我面前,“姥姥这次下了血本,多吃点。” 就这几个桃子,能吃回本么。 慈黎摸着小粉团圆圆的小脑袋:“还不快去给小奶奶说谢谢。” 小粉团哒哒哒的跑过来,乖乖巧巧的说了声谢谢,又哒哒哒的跑回慈黎身边。 玄明道:“崇明圣帝定是忘了带贺礼,该罚该罚,先来三杯。” 崇明举杯一饮而尽,远远的投来一瞥:“一家人何须两家礼。” 又饮了两杯:“阿漾与我不分彼此,谁送都一样。” 他的两句话,将宴会的气氛推向了顶端。 我饮了杯酒,压压惊。 小粉团尤嫌不多:“娘亲娘亲,小奶奶为什么姓阿,好奇怪的名字。” 我一急,脱口而出:“小奶奶姓云,叫云漾。” “哦,我懂了。”小粉团恍然大悟,“只有小爷爷才能叫小奶奶阿漾,就像爹爹叫娘亲......” 后面的话让慈黎堵住了。 玄明赶紧接茬:“来来来,我敬诸位仙家一杯。” 我后知后觉,方才的心急嘴快,没有后悔的机会。 罢了罢了,就当是给我和崇明的关系锦上添花。 似若那日云缭一遇,相误终生。 后来我才知,那日在席上,玄明两口子是要撮合崇明与瑶华。 崇明定是知道的,是以,我又做了他的挡花罩。 这一挡,就再也假不了。 我喝了些酒,有些上头,宴会未散便悄悄溜了,到外头吹吹风清醒清醒。 晃荡了半天,晃迷了路。清醒时,已站在红药桥上。 桥边红药簇簇,开得甚是烂漫。 此处毗邻晈河,云雾缭绕。我一时起了玩心,拂袖散云。 欢快过了头,难免有些悲剧。 不远处的点仙台,雾遮散去,一清二楚。 崇明白衣羽冠,纤尘不染,因动静朝我的方向望来。执眼相看,倒也十分的和谐。 若是忽略掉他面前站着的,赠香囊的小仙娥,两人距离颇近,都快贴在一起了。 我以前常听说,仙人们借雾遮在此地幽会,不成想,今日撞见对活的。 崇明表面淡雅斯文,没想到也是个小浪皮。 我本想转身腾地,不去破坏一场风月密会。忽然想到,现今天宫内外人人皆知我与崇明情投意合,谈婚论嫁。 若是让他人翘了墙角,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放。 遂,我借着酒兴,气势颇凶的下了桥,直奔点仙台,誓要拿崇明问个明白。 偏生,吓住了一旁手握香囊的小仙娥,哆哆嗦嗦,身上沾到的红药花瓣都抖了下来,语速极快:“小仙只是路过,与崇明圣帝什么也没有做,姥姥饶命啊。” 兔子似的跑了,一路绝尘。 后来难免有了传闻,说是一个思慕崇明圣帝许久的小仙娥,得知圣帝与长生姥姥两情相悦,互定终身,特意绣了个香囊,一来表祝福,二来作断思之意。 不成想,让长生姥姥误会,怒气滔滔,可怕极了,若不是小仙娥跑得快,只怕命都没了。 这是后话。 那时,我颇为无奈,若你与崇明确实两情相悦,棒打鸳鸯的事我做不来,定会成全了你们。 虽会失了老脸,好在我脸皮够厚,倒也无妨。 崇明心情颇好:“原来,阿漾吃起醋来是这般模样。” “凶是凶了点。”他突然逼近,满身的酒郁醇香,“我很喜欢。” 他这般的温温细沐,步步为营,让我没来由的慌乱无措。 好不容易才定下心神,脱口而出:“凶是凶了点,管用就行。” 我想,我真的对崇明动了心。 仙风徐徐,卷着一片片的红药花。 我看着崇明。 崇明看着我。 我老脸灼热。 正不知该如何间,茂茂这厮寻了过来。 “不好了不好了,姥姥,元虚老君乘你不在要偷仙草。” 元虚这个臭老头。 我看了看崇明,扯着笑:“茂茂,注意素质,姥姥我是那种小气的人么。” 茂茂一头雾水:“不是么,姥姥你不是吩咐过谁敢偷药就揍谁,尤其是元虚老君,您怕我下手轻,都是亲自来的。” 我保持着微笑:“姥姥没有这么暴力吧。” “没有么。”茂茂很是难受,“姥姥你怎么了......” 我堵住茂茂的嘴,对着崇明神色婉约:“我们改天再聊,记得来找我,一定要来哟。” 快步离了点仙台,赶回七宵天。 几个时辰后,崇明真的来找我。 七宵天,云霞铺染似若流火,南风拂过,深沉而灼热。 他将一串金铃挂在我的腰间,他佩的是一串银铃。 崇明说:“金银双铃,是谓定情。阿漾,你跑不掉了。” 我执金铃,他执银铃。 活了这么久,第一次有人送我礼物。 我很是喜欢。 是以,这便定了情。 崇明让我唤他栖风,这才是妻子对夫君的称谓。 我难得听话的点头。 霞光染着我俩的身影,氲了好长好长。 还有角落里偷看的茂茂。 以及被捆成粽子,堵住嘴巴,挣扎无望的元虚。 作者有话要说: 本文部分地名出自山海经,余下为杜撰,如有雷同我也没办法。 第7章 第 7 章 栖风走后没多久。 慈黎大驾七宵天。 我这园子数万年未有仙迹踏足。慈黎此番来,无非也是为了赐婚的事,少不得要顾忌我的老脸。 她是个爽快人,并未拐弯抹角。只说曾经许诺瑶华,定会给她指一门心仪的婚事。 除了栖风,还有谁配得上心仪二字。 那时,瑶华与栖风是天宫内外皆传的天设佳偶,慈黎有意撮合。 那时,谁也料不到,几百年后的蓬莱岛宴,会有我与栖风的一场纠葛。 蓬莱宴后,瑶华亲口对慈黎说,此生非崇明圣帝不嫁。 慈黎当年允诺了瑶华,不好反悔,便来与我做思想工作。 “以瑶华仙子的姿容仙品,做圣帝的侧室绰绰有余,姥姥仙位尊贵,嫁与圣帝固然是正室,瑶华定能敬重姥姥,传出去也不失一段佳话。” 果然是做帝后的人,劝起人来当真有一套。 刻今的神仙都把赐婚当做无上的荣耀。于我而言,不过尔尔。姻缘之事,一旦认定,岂容他人干涉。 我的姻缘,容不得旁人做主。 论辈分,玄明到了我跟前也得礼让三分,更何况是慈黎。作为长者,小辈再如何,也须得和颜悦色。 我道:“以瑶华仙子的姿容仙品,做个侧室着实委屈,干脆扶了正,老身愿意退位让贤。” 慈黎愣了愣,大概摸不准我的态度,便拿出了一筐蟠桃:“我瞧着姥姥爱吃,挑了最好的带了些,那时天宫宴离得远,未能瞧清姥姥真容,今日一见,这般风姿绰约,莫可比拟,天宫内外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。” 我甚少出门,且出门也懒怠梳妆,更莫提不出门。任由头发自肩散落,倚在软榻上看司墨送来的人间杂书,一歪就是一整天。 除了沉鱼,我还从未把谁夸我美的话放在心上。 慈黎这般盛赞,难怪小粉团天生一张小甜嘴。 可惜,她的盛赞,我依然未当真。 瑶华这般未雨绸缪,我的夫君,魅力还真不小。 有我在,她若想嫁栖风,只能做侧室。 我素来听闻,瑶华仙子心高气傲,端上自居,怎能容忍做侧室。 然,听慈黎的口风,只要能嫁给栖风,做妾室也心甘情愿。 想来,定是爱慕栖风到了极致。 然,情情爱爱容不得旁人分享,不然,便不是爱。 我道:“月老专管凡人姻缘,原来仙人的姻缘是你管,这般操劳,玄明不给你封个一官半职,当真委屈你了。” 慈黎很是恭顺:“姥姥教训的是,只不过,下至三岛十洲,上至天宫内外,历来都是妻妾成群,方能枝繁叶茂,姥姥定也希望圣帝子嗣延绵,香火兴旺。” 我很是佩服她,遂道:“你这般开明,玄明娶了你,当真是有福。可惜,可惜,只怕我永远也及不上你的一半。” 篮子里的蟠桃确实是上等的,她带了礼来,我少不得要给几分面子:“我与崇明无甚冤仇,自然希望他子孙兴旺,终究是他娶侧室,须得过问他的意思,等他回来,我们商议后再定。” 栖风若向往妻妾成群,左拥右抱,浪里生花,我自然不会阻拦。 只不过,金铃易主,从此形同陌路,各不相欠。 但,我相信栖风不是这起子借子孙由头,纵情声色,表里不一,寻欢作乐的无耻之徒,不然,他怎会四十万岁还未娶妻。 我对慈黎道:“你难得来看老身,有心了,七宵天也没什么好招待的,留下来吃个便饭罢。” 说完,我唤来神厨茂茂:“你亲自掌勺,做几个拿手好菜招待帝后娘娘。” 茂茂兴奋的去了。 那顿饭,我想,慈黎定是永生难忘。 是以,瑶华赐婚一事,再也没听谁提及,就此销声匿迹。 我这挡花罩,十分的专业,好用。 后来,仔细想想,慈黎的话倒也属实,只怕我这一夫一妻的执着,落在他们眼里,倒成了异类。 栖武殿的小仙童端端,把嫁衣送来了。 很漂亮的衣服,明璨璨的颜色像极了天尽头宛若漓火的绯霞。 端端告诉我:“这件嫁衣缝了三百年,如今总算是做好了,圣帝说,这天底下最好的嫁衣才配得上姥姥的绝尘仙容。” 小嘴倒挺甜,我指着篮子里的蟠桃,让他随便挑,随便拿。 端端说:“姥姥真大方,我最爱吃桃了。” 茂茂在一旁直勾勾的盯着:“桃吃多了肠胃不好,你给我留几个。”盯着盯着发了飚,“臭小子,全兜走什么意思。” 算算时辰,栖风也该回来了。 蓬莱岛君向来注重排场,三姑娘的婚礼定是隆重。 如今闹了个五六天,也该差不多了。 茂茂啃着抢回来的大桃,在一旁很欠揍的说:“姥姥,大姑娘清欢还未许婚,你说蓬莱岛君会不会来个喜上加喜,直接招了圣帝做女婿。” 崇明做蓬莱岛君的女婿,也要他受用得起。再者,大姑娘清欢与瀛洲岛君的小儿子擦出了火花,早就没栖风的事了。 茂茂吧唧嘴:“以圣帝的身份,婚宴上定是众仙围着敬酒,要是喝大了,摸进哪个小仙娥的房间,啧啧啧,按凡间的那些书,生米煮成熟饭,不娶都不行,圣帝肯定不是始乱终弃的人。” 我抚着玄空洛玉笛,提醒这厮:“茂茂,你要搞清楚,谁才是你的主子。” 茂茂默默的走到一边。 知道反省,我甚是欣慰。回头,见桌上剩的几个桃全没了,瞥了瞥茂茂脚边掉落的桃核。原来是我的一场错觉,他是躲到一边偷吃去了。 我扶额轻叹,唤他过来:“我问你,天宫上下谁最美。” 茂茂不假思索:“胖壳。” “谁?” 刻今女仙取名都这般出其不意,胖壳,是不是亲生的。 茂茂很是兴奋:“就是多宝,抓的一只蛐蛐,又黑又亮,可美了。” 美你个大头鬼...... 我扶额,“我说的是女仙。” “胖壳就是母的。”茂茂一脸认真。 我一口老血闷在胸口,我的错,全都是我的错,我不该这样问。 “你觉得,姥姥我,美吗?” 茂茂盯着我认真的看了片刻:“我说真话你会不会打我。” 我再次换了个角度:“那,瑶华仙子美吗?” “挺美的。”茂茂说。 下一刻,他抱住头:“别打别打,我说错了,姥姥最美,美到昏天黑地,日月无光。” 半个时辰后,我舒展筋骨,喝着茶。 茂茂捂着满头包,委屈极了,“姥姥,这种问题就不该问我,我跟了您几万年,再美的脸也习惯了。” “而且。”他拿眼睛睨我,“瑶华仙子长得是不错啊,可真要说起来,女人呐,还是性格最重要,温柔啊乖巧啊懂事啊,男人都喜欢。” 茂茂说完侧目而视,眼神充满了控诉,好似我平时虐待了他一般。 这厮以前说,早就对女人不抱希望, 我平素是严肃了点,没想到给茂茂造成这么大的心理阴影,难得温柔的说:“茂茂,今天放你假,出去找小仙娥玩吧。” 茂茂放下小铲子:“我去元虚宫找多宝他们跳花绳。” 跳花绳,几个大男人。 元虚宫那些不苟言笑的小童子喜欢玩跳花绳。 画面太美,我不敢往下想。 怪道元虚老头捋胡子用的是兰花指, 茂茂走后没多久,七宵天又有贵客驾临。也不知今日得哪位星君照拂,仙迹颇多,一天的拜访能抵个一万年。 瑶华着一身华美高贵的锦绣良袍,额间花钿,尤其发上戴着凤栖牡丹天仙钗,配上她那绝等姿容,瑰丽风采,还真是应了眉山圣人特意挥毫作的一首酸诗。 一舞动八荒,一菀倾十洲,万花皆下首,堪堪压寒仙。 寒仙指的是寒蟾宫的姮娥仙子,我的老邻居,曾经的天族第一美仙姬。 我靠在藤椅上,撑着头,放下书,相较之下,当真是不修边幅。 瑶华开口叫了我一声姐姐。 这样的称呼,甚为年轻,但我却十分不受用。 这世上,唯有沉鱼,我拿她当妹妹看待。沉鱼心思单纯,记着辈分,从来只叫我姥姥。 我道:“老身久不出门,如今天宫的辈数可是改了,帝后娘娘刚走,我记得她叫我姥姥,慈黎身为女仙之首,仙子最好随她一样称呼,或者,叫我碧云仙尊也可。” 瑶华脸色变了变,方才改了口:“姥姥。” 她这副恭顺的样子,好似我欺负了她一般。 细细想来,方才的语气的确有几分不待见。 也不知为何,她也不曾得罪我,可我就是万分的不喜。 莫不是,因着栖风的关系,拈酸吃醋。 我随意的问了她一句,有何事。 瑶华抬眸莞尔一笑,端的是高傲睥睨,“今日特意来感谢姥姥,谢您成全了我与崇明圣帝的情投意合。” “圣帝家的规矩,正妻必须身份尊贵,门当户对,正妻进门,方能纳妾。姥姥地位尊高,天族上下唯一可做圣帝正妻的人,您过了门,圣帝才能娶我。” “瑶华与圣帝多谢姥姥成全。” 我抓着手里的书,没来由的一阵抽痛。 难道那些天造地设的话,并不是空穴来风。 栖风的面容恍惚间浮现,我抚过腰上的金铃,眼前红药簇簇,明霞流火,一幕幕交织重叠。 栖风,他是我的夫君,理当应该相信他。 我淡然的一笑:“仙子,你喝多了吧。” 或者,是脑子进水了。 第8章 第 8 章 我初时,是不信的。 片刻后,我不得不信。 瑶华轻抚手中的一串银铃,明晃晃的颜色刺得我眼睛疼。 那串银铃与栖风的一模一样。我记得他说过,这世上的金银双铃只有一对。 她的银铃,从何处来。 “圣帝说,金铃是给正妻的,我只能佩戴银铃,想来,银铃是与圣帝同心,瑶华为妾,一点也不委屈。” 原来这世上,还有同心银铃。 原来所谓的定情金铃,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。 终是给别人做了嫁衣。 “哎呀。” 瑶华一声娇呼,手中的茶盏落在栖武殿送来的嫁衣上,茶渍染了一大块,像抹不掉的污点。 她说:“圣帝自知亏欠了姥姥,便以流锦凤霞嫁衣娶您过门,姥姥可喜欢,好美的嫁衣,姥姥穿上定是绝美。瑶华不会与您争这些,圣帝重情,定不会亏待我。” 栖风,你待我的不一般,原来是歉疚作的补偿。 这样,你便能心安了么,便能和瑶华琴瑟和鸣了么。 你倒不如心狠些,只对我利用,从无歉疚。 这样,我也能心狠。 茂茂常说,我素来藏不住悲喜哀乐。他说的,很对。 我清醒过来时,已身在灵霄宝殿。 这是我第二次闯殿。 是以,玄明抬头一看是我,继续下棋,已然淡定。 倒是他对面的游弈灵官分了心,坐立不安,大好的棋局落了下风。 殿里的小仙官战战兢兢的奉茶,想来,还记得我第一次杀进灵霄宝殿的风采。 多年前,玄曜涎皮赖脸的纠缠沉鱼,天天在园外吟诵情诗,严重影响了七宵天的生活质量。 经多番警告,数次暴揍无果。 我忍无可忍,杀进了灵霄宝殿。 游弈灵官的棋艺天宫内外无人能及,此刻却匆匆落败,道了几句场面话溜之大吉。 玄明难得赢一回,虽说手段不怎么光彩,却也十分的心满意足。 冲我道:“姥姥要不要来盘棋。” 来你二大爷。 我此番来是要搞清楚,门当户对一说是真是假。 崇明与玄明是一家。 帝家的事情,还有谁比玄明这个天帝更清楚。 我向来不拐弯抹角,直接说明了来意。 为了让玄明老老实实的交代,我执着玄空洛玉笛,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他的宝贝棋盘。 玄明胆颤不已,心疼偷瞄的样子十分没有天帝的做派,“姥姥方才问的小叔叔家里的事千真万确,天宫内外委实找不到有资格做崇明小叔叔正妻的女仙,是以他才打了四十万年的光棍,未曾娶妻。” 他还说:“有姥姥做正妻,想必没有哪位仙家敢把家中女眷嫁给圣帝做侧室。” 我问玄明:“这是你的话,还是崇明的。” “这个。”玄明瞄了一眼棋盘,“小叔叔说的是酒话,姥姥莫在意。” 我笑了笑,事到如今,一切分明,在意不在意有什么好纠结的。 “慈黎不是要把瑶华仙子赐给 崇明做侧室么。” “这个嘛,娶不娶终究还得看圣帝的意思。”玄明挂心着棋盘,犹犹豫豫,“不过,无忧周岁宴后,我提过此事,圣帝那时醉意朦胧,说了句,瑶华仙子,很好。” “不过是酒话,不必在意。” 越是不在意,我越是深信。 终究是在意的。 怪道,南明仙翁等诸多仙家,提及崇明总是与瑶华一起。 无风不起浪。 他们才是一对。 倒也不必想瑶华的银铃从何而来。 同心银铃。 同心银铃。 栖风,你与瑶华同心,何故要来招惹我。 何故...... 若不娶我为妻,怎么娶瑶华。 放眼三岛十洲,青云之巅,唯我七宵天的碧云仙尊,有资格做崇明圣帝的妻子。 不过是可笑的门当户对罢了。 这一场牵绊,该何去何从。 我要去蓬莱找栖风,当面听他说个明白。 我要他亲口说,方能释然。 若一切如瑶华所言,我必归还金铃,从此与他两清。 “姥姥。” 茂茂在万里层云间朝我挥手。 他和元虚宫的童子多宝,俩人坐着迷仙引到处溜达,搂腰搭肩,眉目传情,你侬我侬,甚是快活。 我替天行道,把他俩打了下来,夺了迷仙引,直奔西南方,蓬莱岛而去。 迷仙引是养在天圈中的青鹤,元虚老头的心上至宝,天底下没有迷仙引不知道的地方。 想我上次去借青鹤,多宝那几个小童子死活都不借。 现在看来,到底是茂茂脸大。 终究。 我还是没去蓬莱。 在半路上遇见了南明仙翁,他神色匆匆,好几次连云都驾不稳。 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。 我拦住他多问了一句,这才知,短短五六天,蓬莱发生了巨大的变故,差点毁灭。 魔族二皇子苍竺,率领魔族七将,并三万魔军占领蓬莱,要抢新娘子。 那日参加婚宴的都是天族有头有脸的大神上仙,最次的也有万年修为。 一场恶战,生生没让魔族讨到半分便宜。 南明仙翁说的甚是激动。 天族与魔族自第一次大战后,便互不相扰,各自将养生息,这次兵戎相见,莫非...... 我道:“苍竺看上了三姑娘,是以冲冠一怒为红颜。” 南明仙翁说:“非也非也,是魔族七将里排行第五的莫沉,想来蓬莱岛君如此匆忙把三姑娘嫁出去也是因此。” 他的消息向来最灵通。 三姑娘言欢与魔五将莫沉,不知何时情投意合。 天魔两族历来为宿敌,蓬莱岛君怎么肯能同意这桩姻缘。 难怪大姑娘清欢还待字闺中,不合规矩先把三姑娘嫁了。蓬莱岛君是想以此断了言欢与莫沉的姻缘。 我问南明仙翁后来怎么样了。 蓬莱好歹是仙家据地,四方入口均设有结界。就算是魔族二皇子苍竺,想进仙岛也不是易事。更何况还有数万魔军。 如今这般,定是有岛上仙家引路。 难不成,是言欢一时糊涂,与魔族里应外合。 南明仙翁说,后来生擒了莫沉,由巨灵神押往伏魔塔。 我有些急:“崇明圣帝呢,他在何处。” 尽管我知,以栖风的法力修为,谁也不能奈他。 但,事实终究不是我想的这般。 南明仙翁告诉我,栖风生擒了莫沉后,苍竺发动全部的魔军袭击仙班,他亲领了剩下的魔六将专攻栖风。 本来也无甚波澜,不成想,突生变故,是以,遭了不测。 “圣帝他,他......” 南明仙翁支支吾吾。 我着急到了极点,反而平静了。 “你但说无妨,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。” 南明仙翁说:“圣帝现在仙迹不明。” “好像是,是为了护住一个木匣子。” 他说。 “我打开瞧过,匣子里面装的,是几个又鲜又甜的梨。” 我想起几日前,对栖风的叮嘱。 心中的千般结,仿佛豁然开朗。 他此番遭逢不测,归根结底是因为我, 既是仙迹不明,我便找他回来,还了欠,从此崇明圣帝栖风,与我再无关。 我终究是可以心安理得。 “老翁仔细想了想,圣帝落下的地方好像在思邪山。出了这么大的事,我得赶快禀明天帝,姥姥,姥姥您去哪儿。” 我驾着青鹤,远远的听到南明仙翁的声音。 “姥姥,您一定要把圣帝带回来,一定哟。” 第9章 第 9 章 我在思邪山遇见了一位小熟人。 几百年未见,如今出落的愈加灵动标致,粉嘟嘟的甚是讨喜。看上去十八九岁的模样,算来也是长大了。 唯一没变的,还是一如既往的胆大妄为。 三百年前火烧御膳房,三百年后,把玄明作画用的水墨丹青,一股脑儿倒进了天池,好端端清澈的百里池水,已经没法看了。殃及池中上千条上千条锦鲤,齐刷刷的跃上了岸。 她便乘乱偷溜下界,路过思邪山时,身上秀郁的仙气引来了一只千年火蝶妖。 这丫头好运,恰逢守山灵女路过,紧要关头救下她。 可惜灵女堪堪五百年道行,不是千年火蝶妖的对手。 那时,我刚落地,闻得前方五里隐隐有呼救声,音莺婉啭。便前去一探究竟。 她让妖法缚在树上,浅粉色的衣裙,双绾小髻,有些眼熟。 我见有妖伤人,便捻决指天,引雷火一道,重伤火蝶妖,救下两人。 火蝶奋力逃了,我无意绝她,雷火一道够她受的了。 然后,一团粉嘟嘟的小身影扑来,张口便唤我小奶奶。 我笑道:“小粉团,你长高了。” 无忧天真烂漫:“我还长胖了呢,娘亲都说抱不动我了,小奶奶你抱抱。” 我摸了摸她的小脑袋:“回家找你爹去。” 守山灵女道行尚浅,受了些伤,亲自来谢过我的救命之恩:“今日大恩,灵女没齿难忘,还望女仙君告知名讳,待我伤好后一定登门拜访。” 我不过是举手之劳,谈不上大恩大德,更谈不上报答。便想胡诌个名讳,落个清净。 她打量着我,忽然说:“女仙君姿容卓群,莫可比拟,莫非是,是瑶华仙子。” 无忧摇了摇小脑袋:“灵女姐姐,你这样说定是没见过瑶华仙子,她生的美,可比起小奶奶,就是下品之姿。” “我姓柳,名卿卿,小帝姬莫以姐姐相称,灵女担待不起。”她说完面着我,“天宫中还有比瑶华仙子更美的女仙,恕我孤陋寡闻,实在不知。” 无忧这么一插嘴,我说了名字,“云漾。” 灵女思索片刻,忽然惊讶到不行。 我的名字差点让她伤势加重。 她一副见了鬼的样子,也是让我纳闷不已。 “姥姥,长生姥姥,卿卿有幸今生得见姥姥真容,若是姥姥不嫌弃,可到卿卿的寒舍小住几日,也是思邪山的福气。” 守山灵女盛情难却,少不得要去叨扰几天。 我把随身携带的一株凝碧仙草送给她治伤,算是抵了搭救无忧的恩情。 元虚老君此时若在,肯定会撒泼耍赖,毕竟他在我这儿从未讨过甚好处。 灵女倒不好意思起来:“我身为守山灵女,自然容不得妖物作祟。” 我倍感欣慰,现今的小辈灵仙思想觉悟如此高,有前途。 一激动,又添了一株千年参仙作为见面礼。 无忧在一旁嘀咕:“这么珍贵的仙草,小奶奶送起人来眼睛都不眨。” 我在七宵天几十万年,再珍贵的仙草也看腻了,若不能物尽其用,与凡间普通的杂草有什么区别。 灵女的家在思邪山山顶。 柳树成荫,思絮纷飞,几重茅草屋伫立在翠色如雾间。 那时,我亿亿想不到,这一番铁鞋未破,寻寻觅觅不废半点功夫。 神仙料得凡间种种,独独算不出自己的因果。 不然,柳卿卿断不会邀我小住。 我就是在这里找到了他。 栖风一袭水青色的儒袍,手上拿着本书,伫立在暖风和柳絮的满天共舞下。 我有些不确定,他是不是栖风。 因为,柳卿卿唤他夫君。 他唤灵女,卿卿。 我止住了无忧,示意她莫多话,道:“不知柳姑娘的夫君姓甚名谁,打何处来。” 灵女说,两日前他从天而降,砸坏了茅屋,兴许是摔坏了脑子,姓甚名谁从何处来,一概不知。这便收留了他,悉心照顾。 我确定了,他是栖风。 此刻的他,完全忘了我。 栖风的仙容,但凡女子无不倾心。如今这情形,灵女也是其中之一了。 “我在书中看过一句话,卿卿所思,旨在衡渊,便以衡渊做了他的名,我姓柳,他便姓李。” 柳卿卿。 李衡渊。 好一对珠联璧合。 妾卿郎渊。 留君看尽夕落山远。 他腰上的银铃不知去向,我望着的人,是李衡渊。 灵女有所觉察到端倪,问道:“姥姥莫非认识衡渊。” 我说:“与一位故友长得很像。” 我悄悄探了探栖风的仙体,无损,只是元神生了变故,似是遭受到了巨大的冲击,在体内沉睡。 若要让他恢复记忆,只有唤醒元神。 这里唯我能办到。 然,栖风现在的眼里全是柳卿卿。偶尔看我时,眼神极为平淡,曾经眉宇间的温柔细沐,此刻尽数给了灵女。 转身搂新人,旧人该何去何从。 夜阑人静,柳卿卿来找我。 我猜到她定会来,只是不知来的这样快。 想来是女人天生的危机感在作祟。 她说:“卿卿道行虽浅,但眼不拙,衡渊身怀仙气,一定是天宫的某位神君,他如今沦落这般,我很是苦恼,望姥姥指点迷津。” 但凡神仙,不管辈分高低,说话均是山路十八弯。 柳卿卿无非是怕我恢复了栖风的记忆,怕思邪山的李衡渊离她而去。 我道:“他如今是你的夫君,老身没有资格掺和。” 他自愿和灵女守居思邪山。 我到底没有拜过天地,到底,不是他的妻。 作为旧友,只能袖手旁观。 感情的牵牵绊绊,我向来随遇而安,若他心向我,无需争夺,若他心缥缈不定,万般争抢终是徒劳无功,还会误入歧途。 只是,我心里十分的堵得慌。 灵女很开心:“姥姥不愧是最慈悲的神仙,多谢姥姥成全。” “卿卿只是小小的守山灵女,配不上天宫的神君,只想与思邪山的李衡渊,快快乐乐的相守相伴。” 心里愈发堵得厉害。 我笑道:“成亲的时候,别忘了请老身喝杯喜酒。” 无忧呆了两天,便觉闷了,这才想起偷溜下凡的目的。 她前段时间练习驾云,不慎从云头跌落,幸好地上有个倒霉蛋,做了她的人肉垫。 那人临走时遗落了一块玉佩。 是以,无忧要找到那人,把佩还了。 我蹙眉问道:“这么些年了,你驾个云还能摔下来。” 她小小年纪,看得到开,满不在乎的说:“我现在正是贪玩的年纪,等我玩够了,自然也就收了心,好好修习仙术啦。” 想她出生时,仙根灵毓,甚是难得。玄明将她送进鸿提门下。 鸿提十万年前便不再收徒,也是见她仙根难得,破了次例。 现今这丫头驾个云都不熟练,也不知道鸿提的老肠子有没有悔青。 “你师父近来可好。”我问她。 鸿提和栖风交情匪浅,两人在杏花树下对弈时,我便拿了竹竿满枝头打杏子下来吃。 有一次鸿提好不容易要赢了,叫我一竿杏果砸乱了整盘棋。鸿提气得两百年没理我。 无忧歪着小脑袋:“我有好长的时间都没看到师父了,他说一看见我就头疼,上一次我乘师父睡着,用捆仙绳绑了他,哎,师父的胡子好几百年也不知道刮一刮,幸好有我这个贴心的徒弟,帮他刮得干干净净。” 天族的男神仙大多都是以胡子的长短显示辈分的高低。 栖风是个奇葩,暂且不论。 鸿提我是知道的,胡子就是他的命。 我道:“你师父,有没有揍你。” 无忧说:“师父可开心了,亲自送我回九霄天,当着爹爹的面夸赞我天资聪颖,无师自通,可自学成才,打那以后,我就再也没见过师父了。” 我扶额,为鸿提默哀。 灵女和栖风这几天忙着布置婚礼,无忧说还没见过成亲,主动提出要帮忙,比谁都兴奋。 看得我胆战心惊。 我随便寻了个由头,回了七宵天。 临走时千叮万嘱无忧,不许胡闹,不许玩火。这几间茅草屋可比不得天宫的御膳房。 栖风成亲,我自然要送他一份大礼。碧云殿殿角的那株并蒂灵芝,如今总算要送出去了。 也不枉我与栖风相识一场。 好聚好散。 只是心头异样重重,只要想到他与灵女言笑晏晏,便万分的难受。 难受到快要窒息。 我驾云极快的掠过,将思邪山远远的甩在身后。 想当年,老邻居,寒蟾宫的姮娥仙子,每逢月圆之际便来七宵天找我喝酒。 我一直搞不明白,姮娥作为女仙中喝酒的扛把子,每当这时,酒量浅得连我这个三杯倒都不如。 她只要喝醉,便拉着我一会哭一会笑:“这一世,什么都能动,就是不能动情,沾了半分,你就不是你了。” 我知,她早些年为情伤了不少心。 如今,我似乎有些懂。 总要有个理由,去发泄满江愁。 神仙又如何,到了情字面前,一样渺小。 我很想告诉姮娥。 动情,动情,岂是说不动,便不动的。心之所向,孰能掌控。 似若,我从来不知何时对栖风动了情。 也许是在云锦流霞间,我牵了他的手。 也许是他羽冠白衣,很认真的回答我的问题。 也许,是在落皎缤纷的三千梨景,他那时,恰恰是让我心动的模样。 也许,还有也许。 我唯一确定,直到思邪山,他将成为另一个女子的夫君,从此相知相守。 我才恍悟心口的隐隐作痛。 第10章 第 10 章 我在七宵天没看见茂茂,估计又和元虚宫的多宝他们厮混去了。 倒是有一位远道而来的稀客。 蓬莱仙岛三姑娘言欢。 她跪在碧云大殿前,似乎跪了很久。一看便是有事求我。 可我并不在殿内。 这便有些尴尬。 “三姑娘。”我唤了她一声。 言欢很是讶异,后知后觉白跪了一场。 太古至今,但凡有些辈分的神仙,遇到有人相求时,都喜欢摆高高的谱,这样方能显现性格独特,与众不同。 无事不登三宝殿,我深知她此番前来是为何事。看在她爹的份上,少不得要顾全一二。 言欢只把一只木匣放在我面前,上面的雕花处有隐隐的血迹。她说,这是崇明圣帝留在蓬莱,来不及送给我的东西。 我想,这便是崇明不惜代价护住的木匣。 这丫头倒也聪明,知道所求的事难办,不好开口,便先卖我一人情。 我抚过木匣,恍若看见栖风在三千梨景中千挑万选,拣了最好的装满。 终究是我欠了他。 我道:“你爹很是孝敬,你成亲我没去,贺礼还是要的,想要什么。” 言欢目许期待,开心的磕了头:“求姥姥救救莫沉,伏魔塔戾气万千,天族众仙都敬而远之,更何况莫沉,他在里面受苦,我身在外,痛并不比他少,言欢自知仙魔有别,只要莫沉平安,今生与他一刀两断。” 果真不出我预料。 “三姑娘,太看得起老身。”我道。 “青云之上,只有姥姥能救莫沉。”言欢急了,“您若肯出面,天帝定不会拂了您的面子,姥姥是最慈悲的神仙,我求您,求您救救莫沉。” 她泪眼婆娑,满是心伤:“我早已不做妄念,此生与他双宿双栖,只求他能好好活着。” 我是最见不得女孩子哭的,尤其言欢此刻,宛若梨花染春雨。 “你先起来罢。”我指了指一旁的椅子。 历来,天族自恃高高在上,尤其婚配方面,绝不与外族联姻, 我从言欢的口中,得知了她与莫沉的事。 言欢说,她从小听得爹爹教诲,魔族中人个个心狠手辣,野心勃勃。是以,她初见莫沉时,便兵刃相见。 那日,她在林中遇险,不敌呲铜兽。紧要关头救下她的人,正是魔族第五将,莫沉。 天魔两族向来势同水火。 是以,他救了她。 她却拔剑相向。 莫沉没有躲,生生挨了言欢一剑。 他说:“姑娘,你没事吧。” 那一刻,言欢只觉羞愧难当,分明他对自己有恩,自己还要伤了他。 “我,我是天族人,你为何要救我。” 为何,不躲。 莫沉说:“什么天族魔族,在我眼里,你只是一个女孩子。” 他说完拔出剑,转身离去时,撕了衣袍边走边缠伤口。 那背影,落在言欢眼里,十分的爷们。 什么天族魔族,在我眼里,你是我喜欢的人。 言欢方知,原来好与坏的定论,她从来未参与,只是旁听。 我问她:“你现在觉得,莫沉是好是坏。” 她说:“好也罢,坏也罢,他都是我这一世最想共度余生的人。” 我拂去木匣上的血迹:“难为你亲自送来。” “崇明圣帝很在乎姥姥。”言欢说,“姥姥爱吃梨,圣帝每次到蓬莱,都亲自挑了最好的。” 这番话,我如今听来分外的刺心。 我答应帮言欢,但不是帮她救人。 “天族与魔族的关系你应该很清楚,老身贵为天族仙尊,若替魔人开脱,岂不是教青云诸神难做。”我看了看言欢的脸色,继续道:“蓬莱是仙家之地,若放了他,天族的颜面往哪儿搁。他为了你不顾危险大闹婚宴,如今在伏魔塔里受点苦也没什么。” 言欢道:“父命难违,我没有想到莫沉会来抢亲,不然怎会让他以身犯险。” 她不知道魔族要来大闹蓬莱,那么,为魔族引路的仙家不是她。 言欢的表情不像在撒谎。 那会是谁呢。 言欢说:“莫沉若死了,我也绝不独活。扰了姥姥清净,我这便走。” 她已是决然。 “等等。”我叫住她。 指了指药园西北角,那里长着一株仙草,名为双葵,一半颜青,一半颜白。青花含剧毒,神仙误食了也能瞬间嗝屁。 我把青葵给了言欢:“你也是有名头的女仙,这样的死法不至于太难看。” 这一次,我当了回恶人。 只有死人才能从伏魔塔出来。 我掐灭了言欢最后的希望。 三天后,有消息传来,关在伏魔塔最底层的魔族五将莫沉,受不了塔中无边无际的万千戾气,嗝屁了。尸身由几个天兵扔进了无妄海。 蓬莱岛的言欢仙子得知,服青葵,殉情而亡。蓬莱岛君颜面尽失,以三姑娘言欢与魔人私通,败坏仙家门风为由,断绝父女关系。 言欢终生不入岛宗,尸身抛弃入海。 从此,再也没有蓬莱三仙子言欢。 天魔两族的恩怨,起始于天干、地极两位祖神。算起来百万年前,天魔本为一家。也不知结了什么仇,天干祖神把地极祖神家的孩子扔井里了?是以,何故祖辈一言不合的一场大架,要波及到后辈。祖辈有仇怨,后辈到底是无仇的。 我在路上遇到了蓬莱岛君。我知,他特意在此等候。放眼整片天族,只有我的七宵天才有青葵。 本以为,他是来找我要女儿的,不成想,他朝我深深地做了个揖。 “多谢姥姥对三丫头的一番安排。” 如此瞒天过海,除了我,恐怕再也没谁有这个胆量了。 我道:“不必谢,岛君对三姑娘也是煞费苦心。” 只有让言欢彻底脱离天族,才能和莫沉在一起。 终究是自己的亲闺女,哪有不疼爱的道理。 蓬莱岛君还说了些话,是关于那日的婚宴。 还有栖风。 迷仙引跟了我几天,越来越贪吃,圆滚滚的,哪还有养在元虚宫时仙鹤的样子,现在胖成了一只大肥鹅。 我摘了好些野果喂它,才从它嘴里拿出了白葵。再这样下去,我非常担心,一个没看住它连屎都吃。 到时候,元虚肯定会来找我拼老命。 我驾着大肥鹅,落到了杏花谷。 这世上,青葵的毒只有白葵能解。 这世上,从今以后只有脱去蓬莱仙子光环的言欢。 我要进伏魔塔,是件很简单的事。我封了莫沉的魔元,造成他不堪折磨而死的假象。 棒打鸳鸯的事,我委实做不来。我用白葵救了言欢,莫沉在伏魔塔里戾气所伤太重,又受了无妄海寒气的侵噬。 为了救他,我损了两株灵芝草,耗了不少仙气。 此前我一直不明,青葵与白葵分明是对立相克的关系,却能同根而生。如今见了言欢和莫沉,我终有所悟。 两人如梦初醒,相拥而泣。 我咳了咳。 莫沉警惕的看过来:“长生姥姥,你为何帮我们。” 我反问道:“那你当初为何救言欢。” 八尺爷们红了脸,支支吾吾:“我,我救言欢,是因为喜欢她。” “这个么。”我略略思索,“老身也是如此。” 莫沉眼神甚为怪异,“天族的姥姥莫非是个女断袖。” 言欢一眼瞪过去:“莫胡说,姥姥与崇明圣帝早有婚约。” 我把早年得的九弦琴给了言欢,她现在脱离了天族,莫沉重伤未愈,须得有样厉害的家伙防身。 “这把琴就当是我恭贺你俩新婚之喜,三姑娘,若有人敢欺负你,拿来做搓衣板,方便又耐用。” 莫沉道:“我这辈子除了苍竺二殿下,还没服过谁,姥姥是第二个,我还从未见过像您这般洒脱之人。” “姥姥。”言欢抱着九弦琴,“这么厉害的兵器,我,多谢姥姥。” 我道:“三姑娘,你最该谢的人是你爹爹,今后,可要好好的活着,莫辜负了他一番苦心。” 莫沉为了言欢,死都不怕,想来也是个值得托付的人。 这一段总算有所了结。 我离了杏花谷,蓬莱岛君的话在耳边恍恍惚惚。 “崇明圣帝的修为,十个苍竺也奈他不得,小君思来想去,觉察到了端倪。那日席间,圣帝饮的酒有问题,我当时离圣帝近,只觉酒香怪异,却没多想,直到圣帝出事我才多心,好像是,是神仙倒。” 神仙倒,专克仙人,小小一杯,修为再高也难逃。 据蓬莱岛君所说,他盘问过专门给栖风侍酒的小仙婢,她们所言,中途遇到了瑶华仙子,动过酒壶。 若所言属实,神仙倒掺进酒里是瑶华所为。 她何故要害栖风。 要害也应该是害我。 第11章 第 11 章 我在柳树下找到了栖风,他现在是李衡渊。 有些话须得当面说,有些情须得当面还。 我把木匣给了他:“这个,送你,恭喜你和灵女新婚。”思邪山上,柳树绕生的茅草屋张灯结彩,虽有些简陋,却别有一番温馨。 灵女告诉我,无忧两天前嚷嚷着要还佩,蹦跶着下山了,拦都拦不住。 这丫头野惯了,想来有灵玉羊脂镯护身,也不会有什么危险。 灵女却有些不同,面娇色润,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。 她说要请我做主婚人。 “我无父无母,与姥姥有缘,斗胆请姥姥充一回高堂。” 我若是应了,绝对有病。想来她定是不知我与栖风的纠葛,不然,也是病得不轻。 “这个么,老身没有经验,你们大可以天为聘,地为媒,岂不美哉。” 匣内装的是五六个鲜梨。我原本打算,将那株并蒂灵芝送与他,本来也是要派上用场的。 在我和栖风的婚礼上。 他盯着木匣看了很久,这样的颜,这样的神情,我万般的熟悉。 似若一场梦,睁眼已是云霞过尽。 徒留暗自伤神。 他道:“姑娘恭喜的心思委实与众不同,梨与离别的离同音,姑娘真的要送么。” 原来,还有这种说法。 我手中多出一把小刀。 栖风神色陡变:“我方才说的是玩笑话,姑娘淡定。” 于是,我淡定的把小刀搁在桌上,笑道:“李衡渊,你能不能给我削个梨。” “原来姑娘也爱吃梨。” 他说的也,是指灵女也爱。 柳卿卿与我确有两分相似之处。 我道:“我叫云漾,云栖云散,风过而漾。你不用记住,我只是说给你听。” 他愣了愣,看着我,温和细沐的眉间若有所思,有一种缥缈不定的熟悉,沉沉浮浮。若即若离。 他不可能想起我,元神不醒,他还是李衡渊。 他道:“云漾姑娘,我初见你便觉得很眼熟,像在哪里见过。” 我道:“李公子快要成亲的人了,说话这般轻浮,也不怕新娘子生气。” 他发楞的空隙,我做了别:“我走了。” 想起了又如何,人心难琢磨,神仙心更难懂,既悟不破,远离便可。 我离开时,发现了柳卿卿。她站在柳树下,望着这边一语不发,咬着嘴唇,眉眼间似有忍色。 她拦住了去路,说:“姥姥,可否借一步说话。” 树下的小桌旁,柳卿卿手中多出了一壶酒,斟了满满一杯:“有人送了我一壶好酒,姥姥尝尝。” 我端起酒杯闻了闻便放下了:“老身与人有约,出门在外不饮酒。你若有好茶倒可尝尝。” 柳卿卿泡着茶,突的道了句:“姥姥说的那人,是衡渊对吧。” 果然,恋爱中的女子最是不容小觑。 我以前最喜饮酒,早年与姮娥比赛谁才是天宫酒品最差的女仙。后来她为情所伤,酒量突飞猛进,留我一人在月下独醉,然后满园撒酒疯。 茂茂每每来拉,都会教我吐一身。还有最拿手的,见人就扒衣服。 长期在仙药园外蹲点打仙草主意的元虚宫小童子们都叫我扒过两回。是以,只要见我拿起酒坛子,便躲得远远的。 栖风说,从未见过我这般量浅还贪杯的,也算是酒鬼中的一朵奇葩。 我对他说,千万要离我远一点,堂堂崇明圣帝要是让酒鬼扒光了衣服,传出去可是天族一大奇闻。 哪知,栖风丝毫没觉得羞耻,目光炽烈,躺在软塌上,十分大方:“来吧,我随时奉陪,不扒光你就不是姥姥。” 无耻。 真无耻。 不过,身材真好。 他顶着这幅颇良的皮囊,又作此浪荡样,让我不得不怀疑他有某种特殊癖好。 见我迟迟未动,他挑了挑染墨般的眉宇:“怎么,你不敢。” 做圣帝的人,颜果然比一般人要厚,主动送上门任人调戏,还这般急不可耐。 我幽幽感叹:“你果然是看上了我的身体。大胆说出来便是,大家都是神仙,我又不会笑你,做这种勾引之态,实在有失圣帝水准。” 栖风却道:“表白是稚子把戏,成年者当直接勾引。” 这话说得,很有道理。 我灌了一壶酒,直接拖他进了房,指着床:“上去,躺好。” 他在下,我在上。 次日醒来,他在上,我在下。 不知是我睡了他。 还是他占有了我。 只记得,我那时甚为羞涩,闭着眼睛装睡。 他淡定的穿好衣服,没有戳穿我,说道:“以后不许你喝酒,若是敢犯,就让你下不来床。” 我想了很久,下不来床是什么意思,难道他要和我在床上打架。 笑话,论打架,老身还没怕过谁。 是以,我顶风作案,当着他的面明知故犯。他亲眼见识到了我撒酒疯的样子,叹了句:“茂茂真是不容易。” 然后言出必行,抱我进房,恶狠狠的说要让我饱尝下不来床的滋味。 我道:“快点,我早就等不及了。” 栖风愣住了。 我二话不说亮出玄空洛玉笛,直接开战。 那一场架,可谓是空前绝后,酣畅淋漓。 是以,天族内外又有了传闻,长生姥姥和崇明圣帝夫妻打架,床都塌了。 有懵懂小仙询问,夫妻打架,作甚拿床撒气。 其余小仙解释,夫妻间打的架是那种架。长生姥姥和崇明圣帝当真是老当益壮,老牛耕田,老汉推车,天族传奇。 为着这事,茂茂跑来问我:“姥姥,我听几个仙家说,你和崇明圣帝要打架,据说能把孩子打出来,好神奇哦,姥姥教教我。” 我未说话,栖风神情淡定的开了口:“你没娘子学不了。” 茶水泡好,水气氤氲。 我喝了口茶,回答柳卿卿:“以前是,以后不是。” 柳卿卿颤抖着手,神情颇为激动:“瑶华仙子果然没骗我,姥姥是来和我抢衡渊的,你不是说过不管么,难道天上的神仙都是说话不作数。” 我蹙了眉。 瑶华,又是她。 她何时来的思邪山。 “灵女,他若是真心爱你,谁也抢不走。”我说。瞟了一眼不远处的青翠柳树,“你不必藏了,出来罢。” 徐徐袅袅清香,瑶华施施然现了身。 多日不见,仙容依旧。 她道:“圣帝好生可怜,元神未醒,连我都胜不过。” 我敲着茶盏:“瑶华,你究竟想做什么。” 柳卿卿冲上前:“你把衡渊怎么样了,你不是说不伤害任何人么。” 瑶华拂袖将她掀翻在地,一步一颦,婀娜生姿:“我让你哄姥姥喝下神仙倒,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,有什么资格与我谈条件。” 我见瑶华要伤人,捻法震开她。 瑶华拭去嘴角血迹,极美的笑道:“姥姥一点都不担心圣帝的安危么。”她拿起桌上的酒壶,“喝了这壶神仙倒,我就告诉你。” “真的是你,你为何要害崇明。”我十分的不解,她对崇明的情绝非假意,既喜欢,为何要害他。 “呵呵呵。”瑶华掩着面,“因为他不喜欢我呀。” 我捏紧了拳头,原来当日她在七宵天的一番说词全是别有用心。 “蓬莱岛上给苍竺魔军引路的也是你吧。” “姥姥这般聪明,倒省了我不少口舌。”瑶华勾着发丝,“我把蓬莱的地形图给了魔族二殿下。姥姥,你是仙尊又如何,我都得不到,谁也别想得到。” 我听她一五一十的诉着,言欢与莫沉密会,她撞了个正着。又从莫沉口中套出了魔族要来抢亲的事。于是将计就计,暗中相助苍竺,将神仙倒掺进酒里,害得栖风元神沉睡,记忆丧失。 她自恃貌美,以为只要栖风忘了我,便能爱上她。 不成想,半路杀出个柳卿卿。 她拿着那串银铃,“这个,是那天从圣帝身上掉下来的,恰好我捡到了,一模一样的银铃,才能骗得了你啊,姥姥,这世上只有金银双铃。” 情爱当真可怕。姮娥说的没错,它会让你变得不再是你。 瑶华说,只要我喝了神仙倒,她保证栖风平安无事。 我拿起酒壶,这一整壶喝下去,只怕我要沉睡个八千年。到时候醒来,恐怕物是人非,桑田沧海。 与栖风的安危比起来,这一切都不重要。 我仰头饮尽壶中酒。 栖风,你我的约定,从此作罢。 若八千年后我还记得你。 若那时,我们缘分未尽。 灵女要来阻止,让瑶华施法缚住。 神仙倒果然厉害,我几十万年的修为都支撑不住。栖风元神遭受重创时的感觉,我大概可以领会一二。 瑶华用结界隐去我,她说:“姥姥,你有没有恨过谁,我恨过,他是我最爱的人,可是,我还是放不下他。” 她说完一步步走向柳卿卿。 “我辛苦一番安排,竟让你捡了大便宜,你不过小小守山灵女,有什么资格嫁给崇明圣帝。” 我眼睁睁的看着瑶华抽干了灵女的灵力,毁了她的灵元。 最后化作柳卿卿的模样。 高高在上的瑶华仙子,竟变得这般卑微。需要假借她人之貌达成心愿。 第12章 第 12 章 瑶华爱之深,恨之切,委实是个可怜人。 然,老身还没有到大慈大悲的境界。 我祭出玄空洛玉笛,太古至高无上的力量轻易破了瑶华的结界,暂时压住了体内的神仙倒。 我捻法引天雷滚滚二十四道,尽劈瑶华,逼得她现出了真身。 我很久没有用天雷诀劈人了,一点也不生疏,打架这种事伸手就来,无需训练。 以瑶华的修为,自然承受不住天雷诀的威力。我抢回了银铃。她倒在地上重伤不起,修为算是全废了。 她向来心高气傲,如此怎么受得了,吼道:“你干脆杀了我。” 我执神笛挑起她的下巴:“我不会杀你,与一只蝼蚁过不去,委实丢老身的脸。思邪山乃灵秀之地,最好不要受污浊之气,你还是去别的地方好好受用天雷决的滋味吧。” 我借神笛力量将她打出思邪山,至于去哪儿,随她造化。 灵女弥留之际问我:“姥姥,衡渊真的是崇明圣帝么。” 我扶起她:“他是崇明圣帝,也是思邪山上的李衡渊。” 柳卿卿对栖风有恩,如今却因为这恩白白送了百年修行。 她说:“大概是我的一场劫数,思邪山以后,请姥姥多为关照。” 我眼睁睁的看着她,似若柳絮般,消失飞散得无影无踪。 瑶华并没有伤害栖风,只是略施小法让他昏睡。我解了法,收起神笛,神仙倒顷刻发作。 我远远的望了望栖风。 但愿沉睡时能做个好梦。 我最终还是没有一觉睡个八千年。睁眼时身在七宵天。恍似二十万年前那场几乎灭顶的天劫。我以为那次躲不过,万幸,我渡过了,睁眼便在芳翠浓郁的药园中。 茂茂的脸越来越近,都快要亲到我了。吓得我一个激灵,完全醒了。 这厮大大的松了口气:“谢天谢地,姥姥终于醒了,多宝说你要是再不醒只有人工呼吸,谢天谢地,我的初吻保住了。” 活了几万年,初吻还在,当真丢我的脸。 可我不得不承认,亏了这厮把我从思邪山带回来,用仙草化解了神仙倒。整整一壶,以我的四十二万年的修为仍睡了三天。 茂茂说,那日多宝是私自把鹤放出来遛弯的,半道上让我抢走,他怕挨打不敢回元虚宫,在外面躲了好些天。 茂茂索性陪着多宝,满天下的找我。后来,玄空洛玉笛威力激发,思邪山动荡,这才找到我。 多宝在山中找到了青鹤。这货正和几只母鹅在摇摆,肥臀扭来扭去,看得他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。 没找到青鹤前,不敢回家。 找到了青鹤,更不敢回家。 胖成了一只就地发情的大肥鹅。 万幸,多宝来得及时,这才没有让迷仙引在凡间留下鹅崽子。 茂茂拿着一串东西:“姥姥,这个铃铛你一直握在手里。” 过了一会儿他好像想起什么,说:“还有,崇明圣帝回来了。我赶到思邪山就看到你和圣帝两个,躺在地上,衣衫不整,我和多宝废了好大的劲才把你们弄回九霄天。” 他特别补充:“姥姥,你真的该减肥了。” “滚~”我说的极为亲切。 玄空洛玉笛的力量定然唤醒了栖风的元神。 我却一丝丝也开心不起来。 我告诉茂茂,要去思邪山住个几天。 他问我要去多久。 我想了想告诉他,短则三五......百年,多则就不知道了。 我与柳卿卿有约,要照拂思邪山。下一任守山灵女的诞生,造化好几百年,造化不好委实难说。 茂茂这样问,我以为他是舍不得我。不成想,这厮分外的开心:“太好了,这下多宝他们可以放心大胆来找我跳花绳。” 我眼皮突了突。 跳花绳。 七宵天是个正经的地方。 不似元虚宫那般雌雄难辨。有个不正经的元虚老头在,底下的小童子也个个一言难尽。 难为茂茂这么欢喜,我怎么可以让他独乐乐。 我告诉他:“别做梦了,姥姥去哪儿你去哪儿。” 临走前,我特意布下厚厚的结界,以防元虚这个老不要脸的钻空子,大薅特薅。 我将一物挂在门上,清风徐徐,金银双铃声声清脆。我驾着云,越来越远。 思邪山的一切恍若如昨。 茂茂每天乐此不疲的生火做饭。他这样兴奋,我十分担忧。 茅草屋比不得碧云殿,一点火星子就能着成一片。 我从最开始提着神笛追着茂茂满山头的打,到习以为常没了脾气。我在树下淡定的喝茶,身后是着火的茅草屋,还有上蹿下跳救火的茂茂。 那日,我在树下午睡,感觉有人在用柳枝挠我的脸。 “茂茂,别闹。”我警告他。 顿了一会儿,挠的更加欢快。 我怒了,起身就去揪他的耳朵。 来人不是茂茂。 是栖风。 我看清了他的面容,急忙松了手。 栖风揉了揉发红的耳朵:“下这么重的手,你要谋杀夫君么,阿漾。” 看来,崇明圣帝归位了。 我心里还堵着气,并未理他。 栖风道:“这些天我到处找你,你躲到思邪山,是当真不想见我了。” 我道:“圣帝想多了,我与人有约照拂此山,老身一向遵守诺言。” 他听出了话中的揶揄,苦笑道:“你还在气我,气我不守诺言,许了你婚约,转身要娶别人。” “那我便陪你一同住下,直到你消气。” 我并未领情,“真不巧,没有空房,圣帝要住只能打地铺。” 话音刚落,身后的一间茅草屋传来巨响。茂茂七窍生烟的走出来,手上拿着几根烤签,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,风一吹,眼神哀哀。 他听天宫的御厨说,鱼肉要炸一炸,烤出来才更香,更美味。于是,这厮便找多宝要了一包元虚老君炼丹时用的硝粉。 我想,御厨说的是放油锅里炸。 茂茂可谓是烧烤界的一朵奇葩。 好歹也跟了我两万多年,少不得要安慰安慰:“茂茂,你摇一摇脑袋,看看能不能听见大海的声音。” 不得不承认,这厮是我的人,少不得也要对栖风解释:“茂茂他不是蠢,他是......好吧,他就是蠢。” 事到如今,我也编不下去。 茂茂气囔囔的去找多宝算账了。是以他的房间便空了出来。栖风堂而皇之的入住。 我与他还堵着气,不在同一屋檐,每天抬头见,低头也见。 不过三五天的光景,心口的气竟渐渐消了。 茂茂这一去好些天也不见回来,山中的野果啃了个遍,想起他以前说的人间遍地是美味,嘴馋的不行,便决定亲自去人间走一走。 听茂茂说,凡间对女子的管束甚多。是以,我化了男儿身,若是碰见漂亮的小娘子,还能尽情的调戏调戏。 凡间的集市热闹极了。 我吃完五大碗阳春面,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,心满意足准备走人时。面摊老板拦住了去路,摊开手找我要30个铜钱。 我从未来过人间,想来,吃了他的面,合该要表示表示。 是以,我把随身的一株灵芝仙草放在桌上。虽说只是株几百年的,凡人食了,无病无灾,造化好说不定还能脱了凡胎,混个地仙。 面老板瞅了瞅,骂道:“你这人有病吧,我活了几十年头一回看到拿根破草抵面钱,你家长呢,今天要是不给钱,抓你去见官,神经病。” 说得我一愣一愣:“我有病,你有药啊。” 好在,围观的人群中有个穿着艳丽的妇人,替我解了围,给了钱。还问我想不想吃更好吃的。 她特比强调,免费。 世上还是好人多。我不由得感叹。 那妇人带着我到了一座别院,桌上摆满了海味山珍,还有许多漂亮的男子衣服,就是颜色太花绿了。 这般骚气,娘娘腔穿还差不多。 我从来不欠人恩惠,是以把那株仙草转赠给妇人。 她笑着推了,让我自己留着,转身嘀咕了一句:“这么个万中无一的俊俏公子,可惜是个智障。” 后来,我才有所悟,所谓智障,约莫就是茂茂那种。 那妇人对着一男的又道:“好歹模样在,王公子这次肯定满意。” 这是我第一次到人间,点准,碰上了活的人贩子。 而且,还是卖给一个姓王的断袖。 茂茂后来知道了,足足笑了我一个月。 我那时想,天族有规矩,仙家在凡间不得与凡人动手,若是那王公子敢来,我便亮明女子身份,吓不死他,也要恶心死他,留个大片的心理阴影。 不过可惜,中间生了些我没预料到的变故。 我没想到,他会出现。 栖风拉着我立在云端时,脸色铁青的可怕。 我从来只见过他暖如春风般细沐的容颜,生气也是静若止水。第一次见他这般,像一头暴怒的兽,抬起手掌,将那座别院夷为平地。 栖风紧紧的拉着我腾云。我往下看了看,集市混乱一片,百姓高嚷着地震了,地震了。 我想,栖风这次是真的生气了。 他带着我到了一处温泉池。 我想缓和些气氛,便说:“引得凡间慌乱,你这个圣帝是要带头违反天规啰。” 不成想,他将我扔进了温泉池,跟着也跳了进来,死死的抵住我:“那个凡人碰了你哪里。” 我道:“哪个凡人。” “就是那个死断袖。” 我回想了一番那座化为废墟的别院,他这样形容,挺准确。 那个凡人还没来得及碰我,就让栖风施了个定身法,定住了全院,连蚂蚁都没放过。 第13章 第 13 章 我隐隐的从栖风的眉间瞧出了紧张,笑道:“崇明圣帝,你的醋坛子翻了。” 他道:“那我就顺便劫个色。” 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看我。 我泡在水里,衣衫尽湿,身体若隐若现,慌忙伸手挡住:“老流氓。” 不成想,栖风除尽我的衣衫,说道:“阿漾,我可要对你做流氓该做的事了,不过,我是老流氓,自然厉害些,你可别求饶。” 我向来吃软不吃硬。 凝池水化作衣衫,赤着脚与他在水中斗起法来。一番发泄后,总算畅快了不少。 便道:“我问你,你说要娶我,是真心相待,还是,还是为了你自己。” 这几万年来,玄明和慈黎为了他的终身大事,没少操心。可他却丝毫不着急。 那日在灵霄殿,我以玄明的宝贝棋盘相要挟,他抖了个干干净净。 玄明曾当着栖风的面说,以长生姥姥的辈分,整个天族也只有崇明圣帝敢娶回家。 栖风饮着酒:“娶了姥姥,你和慈黎从此便消停了,青云六合怕是没人敢做我的侧室。” 玄明道:“只要你敢娶,谁不想嫁,圣帝觉得瑶华仙子如何。” 栖风说,很好。 我问栖风:“你说瑶华很好,到底哪里好。” 看来,我的醋坛子也翻了。 “我娶你,自然是为了我自己。”他说,“我想把你占为己有。” 他何时这般露骨,这般霸道。 “至于瑶华仙子,我是男人,平白无故的说她坏话作甚,不过是酒后敷衍,她好与不好,都和我不相干。” 栖风说完,很是大方的看着我:“还想知道什么,我都告诉你。” 他那一番解释,我很是满意,便回道:“没了。” 仿佛又回到了梨花皎皎,清雅扬扬的万般春景。 栖风还是栖风,是我的夫君。 三千和暖的目光尽落我身。 他目光氤氲:“阿漾,我有事。” 言罢,吻了下来。 不知过了多久,我累倒在栖风怀里,玩着他的发丝,可怜巴巴的说:“我好饿。” 他道:“还没吃饱么,那再来。” 栖风会错了意,或者,故意会错,把我压在水边,又是一番天雷勾地火。 这种事情越吃越饿。 他精力旺盛,老当益壮,我可受不了,喘着气:“我饿,我饿,是肚子饿。” 栖风停下来,抚过我的肩膀。 那里有一块伤疤。我能感觉到,他的手尽力抑制,却仍止不住颤抖。 他问道:“还记得这伤怎么来的么。” 我细想一番:“过了太久,记不清具体何时。我路过渤海,偶见海中蛟兽凶性大发,要吃一个小稚童,也不知是哪位仙人家里的孩子,仙根灵秀,引了蛟兽要食之,这伤便是那时留下的。” 栖风道:“是蛟兽所伤么。” 那头蛟兽虽凶猛,仍是让我揍成了泥鳅。 我道:“我收服了蛟兽,见那个小稚童害怕,便去安慰他,哪知他把我当成了蛟兽,一口咬在我肩上。小毛孩子年纪不大,牙口倒挺好。” 姮娥那时给了我一瓶仙露,可以去腐生肌,好让我把疤痕除了。不成想一眨眼的功夫就让茂茂拿去敷脸了。 也不知他那张大饼脸有什么好保养的。 我懒得再去管姮娥要,这伤便留到了现在。 栖风笑了笑,拿起池边的衣服,说要带我去吃好吃的。 我一听,瞬间来了力气,动作十分迅速,在他之前穿好衣服,急吼吼的拉着他奔往人间。 人间此刻早已是皓月当空,街市花灯如昼。 我拉着栖风,一路上吃他的,喝他的,玩他的,顺便在小摊上买了个摇摇鼓,玩腻了就丢给他。 有个小摊上摆出来的帽子,甚是小巧可爱。我左挑右挑,爱不释手。 卖帽子的人说:“这位公子好眼光,买一个给您家的小孩子,保证招人喜欢,精气神足,虎虎生......” 他的话止于,一身男装的我把一顶虎头帽扣在了栖风的头上,顺带在他的俊脸上捏了两把。 “虎虎生什么。”我有些好奇。 那人支支吾吾:“我,我,我也不知道两个公老虎能生什么。” 今天是凡间的花灯节。街上熙熙囔囔,好不热闹。我摇着折扇,流连市集,偶尔拉着栖风讨论,方才走过的姑娘谁的身段最妙。 我曾经听茂茂讲过人间的花灯节,青年男女若对谁有意思,可用一盏花灯相送,聊表爱慕之情。 是以,我拎着收到的两只花灯,想着定是要在栖风面前好好炫耀一番。 转身寻时,见栖风杵在街中央,手里拎着一盏美人面。数十个提着花灯的妙龄姑娘围在他身边,皆是一副思春模样。 他的那副好皮囊,天上的女仙都能春心大动,更何况凡尘女子。 栖风面容泠泠,朝我望来,缓缓踱步。 在场的凡人皆看到这样一幅画面。 两个玉树临风,俊朗不凡的大男人,临街互赠花灯。 这中间有些误会。 我是因为拿不了那么多,栖风两手空空,这才给了他一盏。 那些姑娘皆嘤嘤的哭着走的,有一个说:“没想到,如今长得好看的男人都做了断袖。” 我和栖风坐在一处屋顶上歇脚。 我靠在栖风肩上,看满城绽放的烟花,灿若火树银霞。 原来,人间可以这样美。 栖风说,约莫有人在庆贺生辰。 我说,我从来都不知自己生辰在何月何时。活了这么久,还从未庆贺过生辰。 栖风说,今天是人间的花灯节,以后便做阿漾的生辰。 他让我在此地等着。自己却不知去向。 片刻后,满城的花灯冉冉升起,恍似流霞云霏,足以媲美九霄天的星河耀耀。 栖风于一片辉色中走来,手里拿着皎皎不染的梨花。 他对我说:“阿漾,我给你过生辰。” 我靠在他肩头,不知不觉睡着了。 醒来时,栖风背着我慢慢走,身前挂着包袱,是我在集市上买的小玩意,头上戴着那顶虎头帽,配上他那副神冠玉容,回头率相当高。 我没忍住,趴在他背上笑出了声。 栖风道:“娘子喜欢的东西,为夫不敢扔。” 我道:“我定要找眉山圣人,把你现在的样子画下来,最好天宫的小仙娥们人手一份。” 他道:“为夫的形象没了,丢的可是娘子的脸。” 我脸皮厚,不怕丢。 街上的人纷纷看过来,有个女子拉了同伴说:“快看快看,男人背着男人,是断袖哎。” 第14章 第 14 章 思邪山的日子过的倒也逍遥快活。 不过时间一久,问题便来了。我与栖风在天上养尊处优惯了,哪里会柴火炊烟。是以,我俩天天为了几个野果大打出手。 那日,我和栖风又争上了,一来二去,竟教他抵在树上,动弹受限。眼看干柴烈火,电光火石。 一个声音响起:“姥姥,你们在做啥子。” 茂茂一脸天真无邪的看着我们,身上还挂着两条鱼。 这货踩点真准。 我赶紧推开淡定自如的某人,清了清嗓子:“快去做饭。” 茂茂回来了,重掌厨房大勺,负责今天的午饭。 我语重心长的交代他,随便怎么折腾,但有一点,禁止烧烤,山上的茅草真的不多了。 茂茂让我放宽心,他这次回去特意找天宫御厨探讨烹饪法门,受益匪浅,现今已是脱胎换骨。 他说,要炖一锅惊世骇俗的鱼汤,亮瞎我们的老眼。 我稍稍放了心。到底是自己一手养大的猪,再不济也要给机会。 直到那锅惊世骇俗的鱼汤上了桌,差点闪瞎我和栖风的老眼。 我委实低估了茂茂的创造力。 “天厨是不是拿榆木教的你。”我问他。 茂茂说天厨教了他仙果雕盘,而且着重说,要连皮一起吃才有营养。 我指了指锅里的鱼:“它哪里长得像仙果。” 问他雕盘去哪儿了,他说送给多宝了,这两条鱼就是多宝回送的。 唯一能吃的东西,这厮送给了好基友。 这锅亮晶晶的鱼,鱼鳞汤,我委实下不了口。 茂茂的目光满怀期待。 好歹是我辛苦养大的猪。 我狠下心舀了一碗,深吸一口气递给栖风,亲切的说:“你还没尝过茂茂的手艺吧,来,一定要吃光光哦。” 栖风笑着挡了回来:“阿漾,你不是说饿了么,喝汤对皮肤好,多喝点。” 我推了过去:“男人要对自己好一点,你多保养保养。” 我俩暗中较劲,面上笑意深深。 “行啦。”茂茂受不了,“一看就没吃过好东西。” 说完舀了满满一碗,贴心的放到我面前:“姥姥,这碗你吃。”掩了嘴悄悄补充道:“我特意弄了很多鱼肉。” 茂茂,我真是谢谢你全家。 我以为今日是非要交代在这里了。 好在屋外传来动静,好似有人闯了进来。 我浮夸的喊了一嗓子:“哎呀,发生什么事了。” 脚底抹油赶紧溜了。 来者不是别人,是无忧。情况不太好,是躺着回来的。 送她回思邪山的人,是那天欲取她仙元的千年火蝶妖。 我探了探,无忧仙元全无。我让茂茂抱她进了屋。 此刻,我方才看清火蝶妖的模样。以前有所耳闻,妖界姿容最出众的当属蝶族。而火蝶又是蝶中最魅者。 如今一见,果然是不错的。 一袭红衣似火,我一直以为,只有沉鱼穿红色才最得韵味,濯濯不妖,顾盼生娇,娇而不俗,瑰雅大气,远可与瑶华仙子平争秋色。 眼前的火蝶虽及不上沉鱼,但也算得上千里挑一的美人了。 天魔两族大战落幕后的数万年,妖族诞生。玄明懒怠兴兵,和妖君签了和平条约,只要妖族不为祸人间,便可在天族庇护下繁衍生息。 我很好奇,火蝶的胆子挺大,竟然自己送上门。 我说:“你伤了天族小帝姬,天帝仁慈,只怕妖君也不会轻饶你。”我看了看栖风,“你是无忧的长辈,怎么办你说了算。” 栖风说:“她抽了无忧仙元,自然要拿妖元来抵。” 妖元是妖的根本,火蝶急了:“是小帝姬自愿把仙元给我。” 无忧这丫头会有这么傻么。 事实证明,她是真的傻。 无忧醒后亲口说,确实是她自愿的,以仙元来交换,那块玉佩的主人是谁。 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,满不在乎:“仙元没了,我再修回来嘛。” “太胡闹了,若不是灵玉羊脂镯护着,你这个小帝姬早就回天乏力。”我看她那张小脸,往常粉嘟嘟的,此刻煞白煞白。 茂茂在一旁道:“你不怕她随便说个人来骗你。” “小妖没有骗小帝姬。”火蝶为自己辨明,“这块玉佩是我们七太子的随身之物,丢了好一段时间,遍寻无果,没想到会在小帝姬手中。” 妖族七太子,琉觞。 无忧是一贯胡闹,玄明都拿她没办法,整个屋子有资格教育她的人只有栖风。 不成想,栖风坐在一旁,没事人似的喝着茶,一点也不担心。 感受到我的目光后便道:“小孩子有自己的想法,不错,不错。” 我总算明白无忧为何这般天不怕地不怕,敢情有他罩着。 以后我若是有了孩子,教育是个大问题。若是男孩,便放养,待他去上学堂,我和栖风出门游玩。 若是个女孩子,可就头疼了,圈养怕圈成傻子,放养更不行。三岛十洲,大概没有谁愿意娶个女爷们为妻。 “阿漾,你在想什么。” 我回过神来:“在想将来孩子的前途。” 屋子里的气氛凝顿了些许。 栖风的目光饶有深意。 好在我及时做出反应,慈祥的摸着无忧的小脑袋:“你很有想法,将来一定大有前途。” 栖风眉眼带笑:“阿漾无须担心,一定大有前途。” 饶是我脸皮再厚,也羞到不行,佯装淡定,寻了个由头赶紧溜了。 火蝶妖迟迟未走,自报了名字,万小蝶。 因说伤了无忧,怕天帝降罪,要等无忧伤好后再离去。 她这理由十分的蹩脚。我不擅长逐客,她留下定是另有所图,倘若不能达成所愿,想来怎么赶也不会走。 万小蝶十分殷勤的帮茂茂收拾碗筷,万分难受的指着那锅鱼汤:“上仙平时就吃这个么。” 茂茂向来对自己的厨艺有着迷之自信:“这样才有营养,九霄天的御厨都是这么做的。” 茂茂这只猪,天厨又没有得罪你,作甚毁人清誉。 “上仙说得对,小蝶受教了。” 万小蝶的回应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。 待她走后,茂茂哼哼唧唧:“姥姥,她的脸皮比你的还要厚。” 老身一惯不与猪计较,是以他才茁壮的活到了现在。 万小蝶自愿留下来为婢女。山中两间茅草屋,无忧和我一起睡。另外一间本是茂茂的,如今让栖风霸占了去。 茂茂十分的担忧,坚决表示不和栖风一间,怕栖风半夜兽性大发,贪图他的美色。 然后让栖风重重的一脚踹了出去,关在门外。 我和无忧很有默契的紧跟着关上门,谢绝茂茂入住。 这厮在外叫嚷:“姥姥,小帝姬,你们放心,我绝对不会贪图你们的美色。” 无忧不高兴了,隔门问道:“你的意思是,我不够女人魅力么。” 小丫头现在长大了,对这些方面分外敏感。 屋外响起茂茂放肆的大笑:“哈哈哈,你只是个还没发育好的小丫头片子,女人魅力,哈哈哈。” 刚被栖风踹了一脚的茂茂,紧接着迎来了无忧的拳打脚踢。 最后,只能在屋外打地铺。 万小蝶椅柳树化蝶而栖。 次日清早,我们是被一记无法形容的尖叫声唤醒的。 屋外,茂茂睡眼朦胧。我急忙捂住无忧的眼睛,以免她长针眼。 昨夜天气燥热,茂茂这厮贪凉裸睡,英明神武的睡姿吓跑了刚刚起床的万小蝶。 茂茂捂着被子,十分担忧的问我:“姥姥,我是不是让她看光光了,若是她因此爱上我怎么办。” 这厮向来自信。 无忧毫不留情的告诉他:“贪图美色这种事,应该找我的小爷爷。” 茂茂说:“兴许她就好我这款。” 我摇了摇头:“老身相信万小蝶的口味没有这么重。” 万小蝶受了茂茂那一场惊吓,委实可怜。去留随她自便罢了。 然,不到一天,我意识到,留下她不失为明智的决定,毕竟她做出来的饭菜是给正常人吃的。 这里没茂茂什么事了。我让他带无忧回七宵天,弄两株参仙好好补补。到底无忧这一声小奶奶不是白叫的,少不得要多疼些。 第15章 第 15 章 万小蝶近来频繁往我屋里跑,说是要打扫整理。 那件屋子一览无遗,我也不知有什么可整理的。 栖风说,此妖心思不简单,非纯良之辈,还是早些打发了走。 我揶揄他,莫不是见人家生的娇媚,神心荡漾。 栖风但笑不语。 从他归位后,很少和我斗嘴了。我十分的不爽利,长久下去岂不无聊,于是当下不依不饶起来。 我道:“她不是冲茂茂,便是冲你,茂茂这厮不提也罢,倘若真的看上了你,倒也配得,你大可收在房里,夜夜红袖生香。” 栖风饮了一口酒:“只怕她没这个胆。” 见他不上钩,我又道:“不过,现今的风气不好说,保不准是冲我来的,小模样可以,你不要我可要了,这样一来,六合青云唯一一个女断袖非老身莫属。” “你想做磨镜,晚矣,就算你做了磨镜,我也有本事把你掰回来。”栖风放下酒杯,“你是成心让我喝不下酒,酒无酒味,全是醋。” 我分明瞧见栖风的眉眼透着丝丝危险,想要开溜,却让他抓住,逼将过来。 “为夫待你太好了,留有精力,你却琢七磨八,今晚全部榨干。” 我以为,栖风是说着玩玩。 我以为只是我以为。 没想到他来真的。 我深刻体会到了什么是榨干。连着半个月下不了床。 而那厮却在我屋外行云流水的练剑,丝毫不受影响。 我忿忿不平,怎么可以让他独乐乐。一激动,腰更疼了,又躺了三天。 后来,我才知,一切不过是栖风的故意。 那晚思邪山的夜色最是迷醉。 若不是屋外突兀的碗碟碎裂声,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。 我倚在门边,看月色下淡定饮酒的栖风。汤羹洒了一地,我心疼不已,好端端的作甚糟蹋吃的。 栖风的眼神扫来,含着浓浓的审视:“汤比我重要么。” “当然......”我说到一半,领会到他的眼神,赶紧改了口:“你重,你重。” 他收起眼神:“有多重要。” “多重都要。”我说罢,讨好的给他倒酒。 我方才注意到,今晚万小蝶明显精心装扮,这般妖媚,汤中又加了迷魂汁,倒是真难为了坐怀不乱的柳下惠。 我敲了敲他手中的酒杯:“憋着对身体不好。” 栖风滞了滞,继续饮酒。难得见他吃瘪,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的屈辱总算好了些,倒把他差点失身的事抛之脑后。 栖风道:“阿漾,莫调皮。”话中饶有深意,似是在说,你还想再趟半个月么。 我岂是受人威胁之辈,不过,那种一夜不歇被榨干的感觉着实复杂。他是堂堂崇明圣帝,自然不一般。我气性跟得上,老腰也跟不上。 忍了。 万小蝶捂着心口,受了伤,非但不显狼狈,反而多了些楚楚动人。 我一想她也许是冲我来的,便道:“谁伤的你,一点都不怜香惜玉。” 栖风放下酒杯,清咳一声。我适才反应过来,在他似笑非笑的眼神下,改了口:“打得好,打得好。” 这厢安抚下来。 那厢,万小蝶带伤跪地:“姥姥,我对圣帝没有非分之想。” 她这番解释,典型的此地无银三百两。又是精心装扮,又是迷魂汤。到底不是冲我来的。 我摇头叹惜:“万小蝶,今晚的事你也受了教训,我和圣帝不会再追究,你还是回妖界去吧。” 万小蝶慌了,不停的央求我留下她:“姥姥慈悲,再给小妖一次机会,让小妖留下来服侍您和圣帝。” 到了这个地步,她仍是不肯说实话。茂茂那蠢厮也有明智的时候,我一向自诩脸皮最厚,现今算是碰上对手了。 我蹙了眉:“老身从未与妖族接触,不知你们的处事方式,但凡到了我这儿,最受不了吞吞吐吐不爽利,你若有事,直说无妨,若仍要隐瞒,我留不得你。” 月色深窗浓转淡,一壶淡酒,一杯香茶,还有万小蝶的娓娓道来。 她说,她要救人。 什么人,不用想也知。她冒着火蝶一族被天帝惩罚的代价拿走了无忧的仙元。厚着脸皮留在思邪山,为奴为婢。 定是十分重要的人。 然,我从万小蝶口中得知时,仍旧觉得很不可思议。 现今,凡间有很多修仙立道的门派,造化好,几百年中,也能出一两个得道成仙的。这些门派里,以青虚门名望最高。倒不是成仙的人数名列前茅,而是门中弟子向来以捉妖为己任,深受百姓推崇。 她要救的人,叫清羽。正是青虚山掌门最得意的大弟子。 如今正经的妖族都依附在妖君座下,守着妖界规矩,不轻易伤害凡人。但总有些山精野怪不属妖界,在凡间肆意妄为。 万小蝶修行千年,来凡间历劫。那天,她路过北荒大伏山,见清羽正在收一只小山精。她本是好好的路过,不成想,清羽说她是妖,要收了她。 这便惹怒了万小蝶。她自认遵守妖族规矩,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,如今却碰上这等不讲理的捉妖人,还是说,捉妖人都是不讲理的。 她辩了句:“但凡是妖,便要收,那但凡是个人,都能杀了。” 说完便和清羽打了起来。 万小蝶千年的道行,最后,制服了清羽,把他吊在悬崖边,只要他低头认错,大声说十遍以后再也不捉妖了,便放了他。 哪知,清羽非但不服软,反而大骂了十遍妖女。气得她拿走了他的法器,把里面收服的小精怪们全都放跑了,一个不剩。 想她在妖族,走到哪里都是备受追捧,从未受过这种气。是以,铁了心要清羽服软认错。 等她回过头再次想起这挡子事时,已经是第六天。 清羽在悬崖上吊了五天五夜。待她赶到时,早已奄奄一息。为了救他,她耗了不少修为。 而他,非常不领情。 也罢,如今也算扯平了。 她看着清羽一步步虚弱的往山下走,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。她告诉自己,若是他出了什么事,为了救他耗费的修为岂不打水漂了。这般吃亏,她可不干。说服了自己,急忙忙欢喜的去追清羽。 幸亏她来得及时。 前些天放走的小精怪们前来寻仇,清羽还未恢复,自然不是对手。她教训了那帮小精怪,救走了清羽。 清羽旧伤未好又添新伤。万小蝶抓药熬药,亲自喂给他喝。见他不领情,激将道:“你不是要收我么,这么弱连个小精怪都对付不了,收的了谁啊,张嘴,喝药。” 等清羽痊愈,已过了大半个月。他俩在山下遇到了清羽的师弟们,这才得知,那天逃走的山精野怪在村庄作乱,已经伤了好几条人命。 万小蝶自知闯下大祸,要和清羽一同去捉怪。 师弟们问她,是谁。 他们的道行不及清羽,看不出她是妖。 她向来有一说一,从不撒谎。 撒谎的是清羽,他骗自己师兄弟,万小蝶是山中灵仙。 她很生气,妖哪里不如灵仙。却终究没发火,她从清羽的眼中看出了他的担忧。 他不是很讨厌她么。 为何为了她,撒谎。 直到在捉怪时见识到了青虚门的弟子联手使出来的捉妖阵的威力。她才明白,清羽的担忧,是在担忧她的安危。 那一刻,她很开心,好像,从未有过这种感觉,很美好的感觉。 庆功宴上,她多喝了几杯酒,不小心露出了火蝶真身。青虚门弟子大摆阵法,清羽抛下多年的师兄弟情分,执意带她离开。 那一刻,她喜欢上了清羽。 她想,清羽一定也喜欢她。 所以,为了她撒谎,为了她,不顾同门之情。 甚至为了她,挡下千年劫数的天火。 清羽却说:“你的救命之恩,我还给你,你是妖,我是捉妖人。” 原来,清羽是想还清恩情,不想欠她分毫,不想与妖有一丝瓜葛。 所谓的喜欢,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。 捉妖人怎么可能会喜欢上妖。 他宁愿死,也不愿喜欢她。 万小蝶问我:“姥姥,你有没有爱错一个人。” 我看了看栖风,道:“既然是爱,何来对错,不过是爱与不爱罢了。” 清羽受天火灼伤,危在旦夕。万小蝶此前用无忧的仙元勉强保住了他的性命。然,无忧这几百年上天入地的疯玩,荒废修行,薄弱的仙元对于清羽来说,无疑于杯水车薪。 是以,她想到了我的仙草。因着差点害了无忧没命,自然是不敢开口求我,便从我身边的人下手。茂茂那厮看上去最好骗,自然是第一个。 然,我却中途让茂茂带无忧回了七宵天。 她只好借故打扫,寻仙草下落。不成想,又因着栖风的缘故,我修养了好些天,她无从下手。 最终铤而走险,欲用迷魂汤控制栖风,从他身上下手。可惜,教栖风识破。 “你救了他,他还了恩,两清不好么。”我问万小蝶,她这般煞费苦心,就算救了清羽,他也不会领情,何苦来呢。 万小蝶说:“我不想欠他,若他因我而死,只怕我一生一世也忘不了他。” 这欠下的是情债,谁欠了谁,终究算不清。不过是求个心安,求个各自相忘的理由罢了。 第16章 第 16 章 我问栖风,要怎么办。 他说:“你做主便是。” 我怪他:“你可是崇明圣帝,原来一点主见也没有。” 栖风饮着酒,淡淡的笑着:“为夫惧内,一切都听阿漾的。” 他总是有办法让我说不出话来。 我看了看万小蝶,道:“你若早说了,何须这般大费周折。”我指了指右边屋檐,“那里有盆寒潭,送你了。” 清羽受天火灼伤,寒潭正好可解。 万小蝶瞪大了一双水眸,好半天才相信:“小妖,小妖不知,原来,原来姥姥这般好相与。” 难不成,我在外的名声很不好相与么。 栖风很是佩服我:“你拿寒潭仙草当寻常花草养,当真心大,难怪这只火蝶找了多天都找不到。” 放在眼皮子底下的东西,才是最不引人注目的。我也是阴差阳错入了这句俗语。 真相是,我摆在外面晒晒阳光,摆着摆着就忘了。还别说,多天的风吹日晒,长得比种在七宵天的仙药园还要壮实。可见,不能太娇贵,再仙的草也是离不开土的。 我道:“这些小细节,莫在意,莫在意。” 万小蝶捧着寒潭,眼看又要下跪。 我止住她,道:“你若真心要谢我,做几样拿手好菜,让我一饱口福便可,再者,仙草若不能物尽其用,同凡间的野草有什么分别。” 万小蝶临走时说,待她救了清羽,是一定要回来好好的答谢我。 我玩着筷子,脑海里构想出一大桌好吃的菜肴。万小蝶的厨艺定不会错的,我一边臆想着,狂流口水。 栖风看不下去:“阿漾,你这么贪吃,小心将来生一窝小馋猫。” 我不以为然:“常言道,能吃是福,那贪吃便是莫大的福气,这等好事,当然要代代相传。” “代代相传。”栖风若有所思,“甚有道理。” 说完,搂了我进屋,关门,一气呵成。 栖风把我压在床上,满身的酒香四溢。 “你,你要做甚。”我老脸通红,嘴都有些不利索。按理说,这种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,想当初,急不可耐脱他衣服的可是我,怎的如今倒害羞起来了。 “娘子。”栖风轻唤,“今晚月黑风高,我们来行个房。” 我推了推他:“你喝多了,圣帝,淡定。” “你不是说,憋着不好。”栖风抓着我的手,放在他的胸膛上。 我抹了把鼻血。都是几十万岁的老骨头了,有什么可害羞的。坚定了想法,我伸手便去解他的腰带。 完事后,我躺在栖风怀里,玩他的头发。 他说:“终于只剩我们两个了。” 我细细琢磨一番,恍然大悟:“你莫不是故意设的空子,等万小蝶钻。” 他揉着我的头发:“跟我久了,聪明了不少。” 说罢,翻身又吻了上来。 栖风的如意算盘,终究是落空了。 两天后,茂茂回了思邪山。 我才方知,无忧仙元被夺的事玄明已经知晓。 那日,慈黎亲自来七宵天给我送蟠桃,正好撞上无忧,还有端着参汤一路追过来的茂茂,嘴里嚷着:“干了这碗,仙元就补回来了。” 茂茂向来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。在慈黎面前,不出三句话,把事情原原本本抖了个干净。 玄明动了大怒。 我记得,这位青云主宰好像几万年来都未发过脾气。到底是无忧这熊孩子有本事。 玄明一怒之下,降罪整个妖族,大旱三年,令巨灵神捉拿万小蝶,关进镇妖塔。 灵霄殿诸位仙家百般劝说,使出浑身解数给天帝顺毛,什么妖君不容易,才两万岁头发都白了,大旱三年的惩罚太重。 无忧拽着茂茂一个劲的解释,是她自愿的,与旁人无关,要罚就罚她。 玄明正在气头上,怎么生了这么个熊玩意儿,甩了袖子下令,那好,就罚你,禁足三百年,抄一万本章典。 我为无忧默哀,这个惩罚对她来说,真是太狠了。 茂茂告诉我,他听说,虽然天帝没有降罪妖族,但万小蝶因一己私利差点给妖族带来灾祸,得罪的还是九霄天的天帝一家,妖君已经下令,将万小蝶逐出妖族,永世不得再进妖界。 妖族的规矩,我多少知道些,若要把妖逐出妖族,必定废其全部修为,从此沦为山精野怪之流。 看来,那顿饭,一时半会儿是吃不到了。 过了几天,我见到了清羽。 凡尘正派青虚门的大弟子,看上去神采奕奕,想来伤已经痊愈。 他怀里抱着的是万小蝶,浑身伤痕,触目惊心,像一只剪断翅膀的火蝶,难以想象她到底经历了什么。 我听万小蝶说过,清羽受天火焚伤后,她曾带他回青虚山,找掌门出手。最后却被赶了出来。青虚掌门说,清羽和妖女为伍,耽误成仙大业,乃师门耻辱,当着全部弟子的面将他逐出师门。 我向来不管别人的闲事,如今却也忍不住替万小蝶问了句:“你当真一点也不喜欢万小蝶。” 清羽思索了片刻:“万小蝶,是谁。” 我愣了愣,他真的假的,“你抱着的女子,便是。” 他哑然失笑:“姑娘莫拿我寻开心,我与这位姑娘素未谋面,今日奉师命下山捉妖,见她被一群山精欺负,便救了她,她一直念叨思邪山,姥姥,我便送她来此,请问姥姥人在哪里。” 原来,他把万小蝶忘得一干二净,所以,他还是青虚门万人敬仰的首席大弟子。 这一切,终究回到了原点。 我若告诉他,我就是姥姥,想必这货会把我当成妖怪,要收了我。 “姥姥打酱油去了。”我喝着茶,脸不红心不跳的说。 清羽临走时,头也没回。 茂茂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,捋了袖子气哼哼:“这个臭小子,我去揍他一顿,姥姥,打死了算你的。” “嗯。”我放下茶杯,“若是青虚门的弟子涌上山要人,我一定第一个把你推出去。” 茂茂原路返回:“我去做饭。” 万小蝶醒后,我告诉她,清羽已经走了。 她说,她知道。 清羽的师父,青虚掌门后来找过她,告诉她清羽的生世。 清羽出生权贵之家,本应一生衣食无忧,富贵荣华。十岁那年随父母探亲,途中遇上了山妖。青虚掌门恰好路过,收服了恶妖。 却也为时已晚。清羽的父母命丧山妖之手,还有他年仅三岁的亲妹妹。 清羽一夕之间成了孤儿。 青虚掌门带他回了青虚山,抚养他长大成人。 后来的清羽成了青虚门的大弟子,最厉害的捉妖人。 捉妖人穷尽一生与妖对立,绝不可能爱上妖。若说其他人有可能,但清羽绝无可能。这世上,他最痛恨的便是妖。 试问,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喜欢上最痛恨的人。 我问她:“可曾后悔。” 后悔抹去清羽的记忆。 万小蝶告诉我,她和清羽的相遇,大抵一开始便是场错误,但她从未后悔,为他做的每一件事,即便让他忘了自己。 “他是捉妖人,我是妖,我留在他的记忆里,只会让他痛苦。” “那你为何不忘了他。”我多问了句。 她说:“大抵,他才是我的劫,大抵,我不愿渡过这场劫。” 万小蝶现在失去了千年修为,又让妖君逐出妖族无处安身。 她委实是个重情重义的人。 我将思邪山留给她,让她做守山灵女。 我很放心。并且叮嘱,若有仙家问起,就说是崇明圣帝安排的。 若说是我,岂不是公然和玄明叫板。倒不如推给栖风,让他这个亲叔叔来背锅,玄明定然也不会怎样。 万小蝶现在虚弱得很,我早前得了一块浮黎镜,于我来说,委实没有什么用处,便留给她护身。 茂茂在一旁哼哼唧唧:“我跟了姥姥这么久,从未对我大方过,天底下数姥姥最怜香惜玉,若不是你和圣帝有婚约,我都要怀疑姥姥你是个女断袖。” 我不以为然:“女孩子天生需要人怜惜,茂茂,你能茁壮的活到现在,就是我对你最大的包容。” 算起来,沉鱼当初成亲,我把上古神器炎骨鞭给了她。我不会抚琴,便把九弦琴给了言欢当搓衣板,如今又把浮黎镜给了万小蝶。 是以,茂茂一路嘀咕,说我败家娘儿们,统共几件宝贝,全让我散干净了。 我瞟了瞟栖风,重重的咳了咳。 他会意的笑道:“阿漾败家,我惯的。” 茂茂大呼受不了,抱头驾云一路哀嚎而去。 第17章 第 17 章 思邪山守山灵女归位,我和栖风回了九霄天。 九霄天近来在筹办一场宴会,看排场,很是隆重。 我早已见怪不怪。青云众仙,开心不开心,有事或无事,宴会说办就办。到底是神仙,个个闲的不行,任性。想来,玄明这些天让无忧这熊孩子给闹的,老了好几岁,自然要来场盛宴排遣排遣。 茂茂这些天却是闷闷不乐。多宝和小灵娥旧情复燃,不带他这个万年电灯泡一起玩了,连迷仙引都扔在了七宵天。 我见茂茂心情不佳,大发怜惜要帮他把青鹤还给元虚,让他好生休息,晚饭不用做了。 茂茂睨了我一眼:“姥姥,你是想去栖武殿找崇明圣帝吧,还拿我做幌子。” 我脸不红心不跳:“顺道,顺道罢了,不是特意去瞧他的。” “我知道你想圣帝,不用解释,我都懂的。”茂茂挤眉弄眼,一派了然于心。 这厮一点也不可爱。 不过他说的都对。我确实要去栖武殿,顺道再去元虚宫。 栖武殿的小仙童百无聊赖的躺在石阶上,翘着二郎腿。殿里十分冷清,我记得,栖武殿以前经常有仙家拜访,热闹极了,如今这般,也难怪这些小童子无事可做,在门口晒太阳。 端端告诉我,栖风前些天回来后,便闭门谢绝见客。 我只觉好生奇怪,莫不是他旧伤复发了。急燎燎的进殿找栖风,然后见他安然无恙的窝在榻上喝酒。 我松了口气,下一刻,夺走他的酒杯,将他扑倒。 栖风笑道:“阿漾,再过半月,才是洞房花烛,你克制些。” 我素来颜值够厚,质问他为何闭门不见客,不知道我会担心么。 栖风很是受用:“快要成亲了,也该清静几天,婚宴有的闹腾,原来,阿漾这般在意我。” 我方知,刚才说了情话。干脆一不做二不休:“你是我的宝贝疙瘩,我当然在意,就怕你出了意外,影响夫妻生活。” “阿漾,想不到你对夫妻生活这么好。”栖风危险的勾起嘴角,“我们现在就洞房,让你放心。” 这等事对于其他人来说一回生二回熟。于我而言,一回熟二回熟透。我打定主意不能让栖风占了上风,骑在他身上,伸手就去扒他的衣袍。 正是得逞间,门吱呀一声开了。 我涎笑搓手的动作顿时凝固。 玄明僵在门口,身后是端端还有灵霄殿的几个小仙童。我都认识,个个都是数一数二的长舌男。此刻都装瞎失忆,两两看天。 “这个......”玄明咳了咳,脸色难以言喻,“大白天的,姥姥淡定。” 我理了理衣衫,从栖风身上下来,然后脚底抹油,一路绝尘而去。 饶是我脸皮再厚,也挡不住这般丢法。 我当下调转云头,决定去找元虚。元虚宫那等雌雄难辨不正经的地方,缓解心情,是很有必要到此一游的。 事实证明,我确实有道理。 当元虚一本正经的端坐,捏着个兰花指给他的胡须扎小辫儿时,虽十分的辣眼睛,但我不得不承认,舒坦多了。 元虚一身修歪的仙风,都能旁若无人的活到现在,我以前当真小看他了。 我还了迷仙引,指了指元虚的小辫儿赞道:“老手还挺巧。” 元虚捋着胡须,围着青鹤左三圈右三圈的看,十分不相信的问童子:“这只大肥鹅,真的是我的宝贝迷仙引么。” 在得到童子诚恳的回答后,元虚两眼一翻,背过去了。 我承认,从前天族大名鼎鼎,身量苗条的青鹤,跟了我几天后,已经一去不复返了。我很是愧疚于元虚,早知道,以前他来七宵天偷仙草,我少揍他两顿就好了。 为了弥补,我拿出两株仙草要送给元虚。 这老厮老眼未睁开,鼻子倒灵通的很,嗅了两下当即醒转,一听是给他的,还是两株,立马生龙活虎。 “妙哉,妙哉,姥姥慢走啊,有空常来玩儿,不要客气,就当自己家一样,一定要来,一定要来哟。” 我走了不到十步,元虚宫便生了有史以来最大变故。 小童子惊吓连连:“老君,老君,不好啦,迷仙引吞了仙草,两株都吞了。” 我回头立在云端,但见层层缭雾中,元虚老头提拎着拂尘,追着肥敦敦的青鹤到处跑,气喘吁吁的一路骂道:“肥畜生,你给我吐出来。” 回去的路上,我遇到了玄曜,他刚刚去了趟人间,买了许多漂亮的小衣服,小玩具,喜悦之情溢于言表。 我这才想起来,沉鱼快生了。 慈黎当初怀无忧这个熊丫头怀了一年零三个月。 沉鱼这一胎怀了两年零六个月,我都替她捏把汗,也不知到时候生下来是个什么样的小奇葩。 这话我忍住了,没对玄曜说,免得他找我拼命。不管生的是什么,后悔也没用,总要硬着头皮抚养。这方面,玄明向来做的不错。 “姥姥,我要当爹了,先走一步。”玄曜高兴得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。 我让出路来。 嗯嗯,你是爹,你先走。 玄曜驾着云,一路跌跌撞撞,激动不能自持。 九霄天的天帝一家神经都不太正常,也不知道是从哪一辈传下来的。 不过,见他如此,必然是真的高兴。当初把沉鱼嫁给他,大概是没错的。 茂茂这些天,不知怎的心情不错。我以为他也是为着沉鱼的事,便想着提醒提醒他,沉鱼要当娘了,他这般高兴,总归有些别扭。 没想到,他告诉我说,多宝和小灵娥分手了。 元虚惩罚多宝,让他带着迷仙引减肥。多宝成天牵着迷仙引满天宫的溜达,没时间陪小灵娥。小灵娥生气了,说在多宝的心里,她原来连一只大肥鹅也不如。就这样结束了。 我教育茂茂,别人分手了,你这般开心,是非常不对的。 茂茂气哼哼:“多宝这个臭小子,重色轻友,我要和他割袖断义。” 这厮是要做断袖的节奏么。 我放宽了心。 他以前不就有么。 茂茂提着一篮吃食要出门,都是大补的东西。这些天,迷仙引没瘦,多宝倒是瘦了不少。这厮口是心非,想必是送给多宝补身子,到底是像我,大度宽容。 “死多宝,我看你怎么给迷仙引减肥。”他一路哼哼唧唧,怨气冲天。 我凝噎无语,罢了罢了,随他去吧。 几个时辰后,茂茂火急火燎的回来了,脸上挂了彩。身后跟着多宝,怀里抱着青鹤,耷拉着滚圆的脑袋,十分虚弱的样子。 迷仙引这是怎么了。 茂茂拔了药园中的青梗仙草,塞进青鹤的嘴里,不多时这货好转过来,还吐出一只小蛐蛐。 多宝捧着蛐蛐,宝贝似的嚎哭:“胖壳,胖壳,你没事真的太~好了,太~~好了。”那模样,委实没了相公的小娘们一样,跟元虚兰花指捂脸比起来,可谓是青出于蓝。 茂茂抹了把脸上的口水。我瞄了瞄他鼻青脸肿的尊容,询问到底怎么了。茂茂如实相告,他拎了一篮子好吃的,躲在迷仙引遛弯的必经之地。本来打算胖死迷仙引,不成想,让饿疯了的多宝抢了去。迷仙引好歹也是天族灵兽,见有人夺食,当下急红了眼,伸长了脖子,一口把胖壳给吞了。 “所以。”我指着茂茂的脸,“你被多宝打了。” 茂茂幽怨摇摇头,指了指青鹤,当时,他见胖壳要被迷仙引吞了,急忙去阻止,结果蹲了太久腿抽筋一下没站稳,摔倒时薅下了一把鹤毛。脸上的伤正是让迷仙引给啄的。 想来,青云之上,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让只鹤给打伤的神仙了。 迷仙引啄完茂茂,便让胖壳在肚子里折腾到不行。经了这件事,它算长了记性,再也不敢胡吃东西了,没过几天便瘦了不少,元虚一高兴,赏了多宝不少好东西。多宝转眼全部拿了去哄小灵娥,一来二去,又旧情复燃。 可怜了茂茂,阴差阳错,做了不少好事。牺牲他一个,幸福千万家。 九霄天的那场宴会,我收到了邀请。放在以前,我大概转眼便忘了。现今不同,我和栖风马上要大婚,以栖风的地位,到时仙家们带的贺礼定然十分可观,是以,多走动走动是很有必要的,将时若收到极为贵重的东西,好歹别连是谁都不知道。 我在宴会上,看到了瑶华。 但凡天宫宴,必定少不了瑶华的菀曼倾舞。独这次,她没有登上灵台。 听说,她大病初愈,慈黎怜其体弱,让她好生修养。 听说,她几个月前下凡游历人间,不幸遭了难。巨灵神在西南大荒的伏伽山巡逻时巧遇,将她带回了九霄天。 茂茂告诉我,那日跟随的天兵说,巨灵神是在人贩子手中救下瑶华的。 而瑶华对外的说词是,遇上了魔族之人,修为不敌受了重伤,无法腾云回天。 我知,她是天底下最心高气傲的。比起落入凡尘人贩子手中,力战魔族,虽不敌,好歹十分的体面。 随她怎样解释,终究是不敢说出实情,是我打伤了她。 漫漫长长的几十万年,我从未记恨过谁。况且一把老骨头,少说也是个长辈。如今栖风安然无恙,瑶华也受了该有的教训,自当两清。 往后当如何,各安造化。 第18章 第 18 章 后来,我才知。 女人疯狂起来有多么可怕。 九霄天的这场盛宴可谓是空前隆重,满天诸神,一应大小仙,座无虚席。我啃着蟠桃,茂茂一个劲儿的拽我袖口,提醒我注意仪态。 我教育他:“出来玩,放轻松,压力太大老得快哦,再说了,仪态这种东西,姥姥我什么时候有过呀。” 茂茂忍了很久才平复爆额的青筋,告诉我,半个月前,魔族派使者前来议和,这场宴会是为了迎接魔族二皇子苍竺,不出意外,以后天魔两族将永息兵火,和睦相处。 “姥姥你在天族丢人就算了,可别丢到魔族去。” 百万年前,天干祖神与地极祖神乃同门师兄弟,后来不知生了何变故,两人大打出手,元灵相斗七七四十九天,日月无光,天地变色。最后,地极大败,退居葵阴母地,自封魔元祖。天干临于九霄天之上,也就是天族祖神。 那场旷世不灭的斗元大战,两位祖神元灵大伤,在创了天魔两族不久,一前一后消亡。地极临了前,交代后人以魔族繁衍生息,永生永世与天族为敌。也不知结了多大的仇,竟决裂到如此地步。难不成抢了他的娘子,还把他家孩子扔井里了。 后来,魔族第二十八任魔帝,也就是苍竺他爹,对天族大肆兴兵,爆发第一次天魔大战。惨烈程度丝毫不亚于当初的两位祖神斗元大战。在那场战斗中,不少重量级的大神沉睡消亡,天魔两族损失惨重,各自鸣金收兵。直到五十万年后的现今,仍没有恢复到当初的鼎盛时期。委实吃饱了饭闲的。 那场大战后,天魔两族的关系一度僵到极点,我委实想不到,百万年后的现今,天族与魔族的后人还能满堂共饮。也不知地极祖神的棺材板有没有盖严实。 听说,魔族这次来议和,是因为那次大战,魔帝元神大创,一直在闭关修养。不知生转何变故,竟失了近一半的修为。大约是人老了经不住折腾,身子骨跟不上野心。 我在灵霄大殿上,见到了鼎鼎大名的魔族二殿下,苍竺。一身丹玄色漓袍,泠魅疏狂,是邪非邪,不正亦正。 我却看着有两分面熟,似在哪里见过一般。好生奇怪。 二十万年前的那场劫难后,我忘了很多事。约莫是那时伤了脑子,是以有时候的有些事情转头便忘。苍竺看上去也不过几万来岁,我委实一点印象有没有了。 我啃光了桃,顿觉百无聊赖,瞄了瞄栖风,仍端正的坐着,举杯饮酒。到底是圣帝,大大小小的宴会没白参加。我可是不行,寻了个不注意的空挡,悄悄的溜出了灵霄宝殿。 我在外头晃荡了半天,彻底傻了眼。这才想起前段时间,玄明命天工天匠修缮九霄天各处,想来是为了迎接魔族议和小分队,以此彰显天族豪气。 如今,各处巍峨辉煌,豪气得不要不要的。就是苦了我,看哪里都觉得没来过。 我对九霄天的路本来就不熟,那些天工天匠大概没弄明白修缮和修建的区别,是以,我此刻左拐,右拐,傻傻分不清楚。 本想找个天兵天将问问路,放眼望去连只流萤也没有,想必是天宫宴会,这些天兵也躲懒去了。 我想起茂茂曾教的办法,若是在外面迷了路,捡片叶子来丢。眼下别无他计,只能死马当活马医。然后,我发现,天宫里负责打扫的仙奴,一个个的都是勤劳的小蜜蜂啊。莫说叶子,沙子都没有。 没办法了,我取下束发的玉簪,任由头发散落满肩。拿簪子当树叶使,一路丢去,簪尾指哪儿我走哪儿。 事实证明,这委实是个明智的决定。我看错茂茂了,一个人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两个好处的。 我看见一黑衫美人坐在秋千上,说不出的别致非凡。 现今大有谬论,着一身纤尘不染袂袂白衣的才是仙子。是以,但凡天族女仙人手一套白衣,毫无特点,若搁在一堆,亲妈来了一时半会儿也认不出来。这也是我非常佩服南明仙翁的地方,老大不小,眼神挺好,比亲妈还亲妈。 想当初,这股白衣风还是姮娥带起来的,也不知毒害了多少未成年。 眼前的女子,服饰颇具异族风情,纤纤薄衫,恍若雾中来,匀白双腿,腰肢极美,肚脐上戴了朵晶莹剔透的无琼花。 天族女仙腰纤腿长的大有人在,可谁也及不上她的一半。一双剪剪秋水眸,顾盼神飞,瑶华来了,也要逊色三分。 她不是天族女仙,不然就没有瑶华什么事了。 但凡有花的地方,总有一群小蜜蜂,有美人在的地方,自然少不了猥琐徒。 几个天兵大概是喝多了,醉醺醺的上前调戏。 她荡着秋千不为所动。 天兵一个个的淌着口水大饱眼福,调戏不成便嗤之以鼻:“到底是天族女子好,规规矩矩的,哪像魔族女子天生轻贱,穿的这般暴露,还要表现得贞洁烈女,装给谁看。” 我却不知,现今天宫的天兵都成了这幅德行。我化了男子的装束,到时可推到茂茂身上,甩锅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干,可谓是熟能生巧,使了个定身法,再把这些天兵桃核似的扔得老远,哪凉快哪呆着。 我转过身,摇着折扇,换上涎笑的嘴脸:“琼姬姐姐,你好呀。”我的岁数都能做她的祖奶奶了,这一声姐姐,我是脸不红心不跳。 魔族第一美女,苍竺的侧妃。 她翘着玉足,笑意盈盈:“小哥哥好生俊俏,眼神也是十分的好。” 委实是个爽利人,我道:“百闻不如一见的琼姬,姐姐这么美,我若是认错了,只能说姐姐太过低调。” “小哥哥真会说话。”琼姬笑了笑,露出整齐的皓齿,“你知道我是谁,姐姐却对你一无所知,小哥哥,不公平哦。” 我“哗”收了折扇,一派斯文有礼,琢磨着调戏苍竺侧妃这口大锅该由谁来背,思来想去莫过于栖风最合适,这一把少不得要坑一坑他。 打定了主意,我飞快的在琼姬腰上摸了一把,手感不错,再摸摸自己的,宽了两倍,也罢,也罢,在宽度上取胜也是胜利。 不成想,琼姬持剑朝我刺来。前一秒还亲昵的叫小哥哥,下一秒就这么狠,女人当真善变。 我完全忘了自己也是不折不扣的女人。虽然偶尔奇葩了点。 这一架少不得要打了。 我怕拳脚无眼,处处手下留情,顺便吃吃她的豆腐,英雄救美总要捞回点本,更何况我这个老英雄。 琼姬一时半会都没有罢休的意思,我却是不想再打了,索性退到秋千处坐下放上一脚:“姐姐莫生气,我让你摸回去便是。”说罢勾了勾手指。 她一脸狐疑,像看神经病似的看着我。 我将手中的折扇化作绳子,麻溜的捆了自己,然后慷慨献身:“来吧,姐姐千万记得温柔点。” 琼姬笑得风情万种:“那我就用这把剑抚摸抚摸你,可好啊,小哥哥。” 我的口味比不得茂茂,向来淡雅多了,是没有那方面的癖好的,是以,我将绳变回折扇,使了个定身法。 是以,茂茂找来时,便看见我登徒子似的对着琼姬伸着爪子,一脸认真。 我是想比一比,她的大还是我的大。 她胜在手感,我胜在肉感。 茂茂哆哆嗦嗦的指着我,泪眼婆娑的捂了嘴。这厮好歹跟了我两万多年,我从他表情里,读懂了他的内心。 这厮万分后悔当初跟了我。 “姥,姥姥,你好变态。”说完娘们似的跑了。 我把玉簪戴在琼姬头上,化回原本女子模样:“琼姬姑娘,适才与你开了个玩笑,这根玉簪送你,若有空可来七宵天坐坐,我叫云漾。” 说罢解了她的定身法,迅速捻了个乘风诀去追茂茂。 他朽木脑袋一根筋,是很有必要扭转我在他心中变态主人形象的。 我在一处犄角旮旯里找到了茂茂,然后进行了长达三个时辰的解释安慰劝说。从帮琼姬解围开始,省略掉我想推他出去顶锅,不断强调我不是变态。 当我累的要死要活时,茂茂这厮终于开窍了。 我问他来找我做什么。 茂茂恍然惊醒。 他说,几个天兵空降温泉池,慈黎娘娘身边的小仙女正在池子里洗澡。现在那几个天兵已经在奈何桥喝汤了。 我不曾想力道这么大,竟扔到了温泉池。茂茂这种事情也忙慌的来和我分享,心中委实有我。 茂茂还说了一件事。 栖风和魔族二殿下苍竺打起来了。 我揪着他的衣领,质问为何不早说。 茂茂道:“因为我觉得天兵偷看小仙女洗澡,姥姥你比较有兴趣,别打别打,好歹是咱们的地盘,圣帝是不可能吃亏的,淡定啊姥姥。” 我执着玄空洛玉笛,驾云而去。 不到片刻折返回来,拖着茂茂急吼吼:“快点带我去。” 第19章 第 19 章 议和,议和,便是选一名天族女子嫁到魔族,结为亲家。 魔帝派来的是他的亲儿子苍竺,和亲的人选自然要从玄明家里出。玄明家里没别的,就是男丁特别兴旺,要不怎么说,三岛十洲独他能做天帝呢。无忧是膝下唯一的女娃娃,地地道道的熊孩子,魔族诚心议和,不能坑了人家。最要的是,玄明也舍不得。 苍竺在大殿上表示,未来的正妃,他要亲自挑选。 玄明松了口气,无忧关着禁闭,这下怎么挑也挑不到他们家。借着酒兴开了金口,随便挑。 然后,苍竺将一幅画像展于大殿之上,说要娶的人便是画中女子。 茂茂说,画中人一袭紫衣,青丝拂拂,赫赫然正是我。 盘龙鼎的厉鸣响彻青霄万里。我赶到时,便见栖风与苍竺破鼎而出,身影交错层层云霞间,大战不休。 也不知他们在鼎中做了什么这般虚弱,大汗淋漓。 栖风的修为我是知道的,整个天族难逢敌手。我却不知,苍竺不过九万岁,法力竟是深不可测,与栖风不相上下。 南风拂乱满头青丝,我忧心忡忡的隔云唤了声:“栖风。” 兵刃碰撞的声音戛然而止,两人同时望来。我讶异万分,我叫我的夫君,苍竺激动个什么劲。转眼间发疯似的朝栖风砍来。 我御乘风诀,执玄空洛玉笛相抗,挡在栖风身前。我未料到苍竺的力量如此惊人,是以牵扯到肩上的旧伤,鲜血顷刻间染红了衣衫。这伤疤大概是好不了了。 “你让开。”苍竺收起兵刃,冷冷的指向栖风,“是男人,就别躲在女人身后。” 栖风轻轻的扶着我的肩,眉眼和熙,温温细沐,“阿漾,你到旁边等我,听话。” 这一声阿漾,仿佛隔了好远好远。不过才几个时辰未见。 我乖乖的驾云拉远了距离,回头看时,栖风手握兵刃,杀意重重。我方才施法探过,栖风的元神很不稳,莫不是,思邪山上的旧伤还未痊愈。 我再次挡在栖风面前,对苍竺道:“他是我夫君,当共同进退,你若不服,也可以找帮手。”我这话明显的不讲道理,在场都是天族人,谁有胆子站出来。 苍竺看着我,似笑非笑。 那时,我并未看懂。后来懂了,一切都不能回头。 南明仙翁和几个有脸面的神仙分头拉开我们,一通劝说,什么友谊第一,打架第二,以和为贵,细水长流,吧啦吧啦。 苍竺收了兵刃,当着满天诸神,以及玄明的面:“我的正妃,莫长生姥姥云漾,魔族诚心议和,望天族也拿出诚意。” 茂茂在一旁嘴欠:“姥姥,想不到魔族二殿下口味这么奇葩。” 玄明和栖风互相对视,颇有些深情款款。我总觉得,他俩这短暂的一瞥,包含了太多深意。 我想,玄明向来护短,这回铁定也是要向着他小叔叔。 不出所想。 玄明道:“姥姥与崇明圣帝早有婚约。天族女子,美貌者比比皆是,二殿下不妨在九霄天多住几日。” 玄明大概也不想小叔叔的娘子让别人横刀抢了。 苍竺这一住,九霄天的小仙娥一个个的高兴坏了。魔族二殿下的正妃,加上苍竺俊容不输栖风,足以让她们七荤八素,春心荡漾。成天打扮得花枝招展,在梵音宫附近晃荡求偶遇。 我觉得,现今的小仙娥,品味都不怎么好。 我拔光了园中的参仙草,炖了锅十全大补汤,一股脑儿的端去栖武殿,给栖风好好补补。 他盯了半天,终道:“阿漾,你莫不是要补死我。” “呸呸呸。”我拿云片糕堵住他的乌鸦嘴,“你若死了,我就找一处隐世地,再也不出来。”然后,在他浓浓的目光中灼红了脸:“我,我是说,你若让一锅汤给补死了,可就名扬四海,笑掉大牙。” 栖风说:“你是想为我守一辈子。” 他舀了碗汤,笑道:“我可不忍心让你守寡。” 我见他细细的喝着汤,问了句味道如何。可别没补死,给膈应死了。 栖风的神情相当复杂:“不错,不错。” 厨艺这方面,我跟茂茂有的一拼,不错便是莫大的赞美。我飘飘然的舀了一碗想尝尝,瞟见了门口的端端。 好东西要分享。我唤端端来喝汤。 他极不情愿的抿了一口,然后捂住了嘴,看了看栖风,委屈的吸了吸鼻子:“好喝。” 端端从来不骗人,我很是满意,只是有些不明白他为何要哭。 临走前,我叮嘱栖风:“喝完了我再给你熬,一天喝一碗,好喝可不要贪杯哦。” 也是时候该好好的钻研厨艺。 司墨借给我看的书里说,凡间的夫妻,丈夫外出赚钱,妻子在家做好饭。极为温馨和睦。九霄天上,无需钱财,我少不得要做做饭,栖风劈柴生火,倒也别有一番风月。 想来,凡尘中的女子想着丈夫做着饭,月儿爬上柳梢头,取下外衣拿起筷,大约就是一辈子。 我去了藏书阁,想找司墨借些凡间的杂书来看。这才得知,他于半月前在月老处登了名,下凡了却尘缘去了。 怪道好些天不见他人影。我知道,他成仙前是凡间一位安姓书生手中的画笔,成天被握在掌心,断袖是迟早的事。 早前,他借着给我送书的名义老往七宵天跑,害得茂茂担惊受怕了好几天。我也不知他在怕什么,约莫断袖处对象也是看类型的。后来才知,这货乘我不注意,拔了园子里好些仙草,拿去送给月老,搅黄了那安姓书生好几世的姻缘。 带我回到七宵天,但见茂茂站在门口害羞的红着脸:“姥姥,琼姬姑娘来了。” 我很是怀疑自己的眼睛:“琼姬来了,何故你骚成这样。” 茂茂接了句:“还有,苍竺二殿下。” 这便对了。 殿前的那株月桂,苍竺倚在树下,手里折了株月桂花。还真没把自己当外人。 这棵月桂是早前姮娥翻墙过来,说七宵天仙气馥郁,结出的花用来做香粉定是最妙的,死活要栽在这里。开花时,我偷偷的藏了不少,让沉鱼拿去酿桂花酒。 等哪天,我真的老得走不动路,砍来做拐杖定十分耐用。 琼姬捡了我扔了满地的书,坐在软榻上看起来。更没把自己当外人。我安慰自己,也许魔族之人就是这般不拘小节。 我咳了咳,提醒他俩谁才是主谁才是客。 琼姬倒了杯茶,热情的招呼我:“你可算来了,喝茶喝茶。” 我安慰自己,也许魔族之人就是这般神经大条。 喝了茶,我这才注意到一旁的几个大包袱。看品味就不是我的风格。 琼姬说:“梵音宫外头老是有人弹琴唱歌,实在是没法住,天上属你这里最清净,是人住的。” 她这般的夸赞我可是承受不起,太得罪人了。我道:“玄明天帝是最好说话的,九霄天别的没有,房子多的是,我这里花草多,带的蚊蚁也多,都沾了仙气,一咬一个大红包,大半年都不见消,二殿下和侧妃娘娘细皮嫩肉,万一咬在脸上,可就麻烦大了。” 这两口子若是住下来,夜夜夫妻生活的。多折磨茂茂这个万年单身犬,我若是答应,就是脑残。 苍竺把玩着月桂,不经意间看过来:“如今这时节还有蚊蚁,七宵天当真与众不同,玄明天帝说,长生姥姥最是热情好客,已经允了。” 我抖了抖手背上的鸡皮疙瘩,热情好客,呵呵,玄明这个老小子,好你妈个大头鬼。 琼姬取了发上的玉簪,在我眼前晃了晃:“真的不行么。” “......”若是让苍竺知道,我女扮男装调戏他的侧妃,这老脸怕是没法要了,“你住,可以。” “自然只有我住。”琼姬满意了,戴好发簪,“二殿下,有劳你费心送我来。” 我愣了愣,这真是我见过的最客气的两口子,不是要分房睡,而是要分地睡。魔族的风俗还真是博大精深。 “云漾,我住哪一间。”琼姬问道。 我再次愣住,还从未有人这般直呼过我的名字,“左边都是空房,随你喜欢哪一间,我这里没有侍女,有事找茂茂。” 说完指了指不远处躲在门后害羞偷看的某蠢厮。 茂茂背着大包小包,屁颠屁颠的领着琼姬选房子去了。 苍竺并未离开,将那株月桂花放在桌上,淡淡的道:“肩上的伤,还疼么。” 我素来不拐弯抹角:“二殿下,你想要的东西,我这里没有。” 魔帝闭关生变故,元气大损,旧伤未愈添新伤,足足失了一半的修为,想要和玄明抗衡,怕是有心也无力。 这次议和,魔族委实迫不得已。不过,就怕借着议和的名头,来九霄天窥探女药神草。 太古之初,南大荒招摇山上的女药神草,食之,不老,不伤,不灭,就是脑袋让人砍了,心让人挖了,也能完好的长出来,自愈无恙。 第一次仙魔大战后,女药神草便不知所踪。 天下间,但凡仙草仙药皆长在我七宵天的园子里。 苍竺为何要娶我,为何接近我,一切不言而喻。 议和是假,不过是为了他的魔爹来找女药神草。 第20章 第 20 章 我的话,苍竺丝毫没有惊讶,仿佛早有所料。 或者说,他似乎很了解我。 他就那样看着,恍似认识我很久很久。那日,他与栖风在峦叠云霄大打出手,中途我的一声唤,他也是这般看我。 约莫只是我的一场错觉。 我从来不去记住陈芝麻烂谷子,活了漫漫长长的几十万年,若一桩桩都记着,三个脑袋也不够用。然,见过什么人,我多少有印象。 苍竺不过九万来岁,我笃定此前从未见过他。 那时,我把束发的玉簪赠了琼姬,执着玄空洛玉笛,顶着满肩散落的青丝,去给栖风做亲友团。 我今日起得早,生火熬汤,兴冲冲的给栖风送去,到现在还未梳妆。天族女仙一个个的仪容得体,约莫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我这般披头散发不修边幅的,偏生,我应是最该注意仪容的,委实乃万花丛中一朵奇葩。 大概,苍竺也这么想,才会有此让我费解的眼神。年轻人,多少对新鲜的事物充满好奇。 苍竺临走前,如是说:“女药神草我要,你我也要。” 曾经也有个人如他这般,信誓旦旦的对我说:“云漾,我要你。” 后来,再也没见过他。 那时,鸿提住的西昆仑,我是常客。算计着他山上的杏该成熟了,隔三差五的扛了竹竿,背着大筐子,急吼吼的驾云而去。茂茂鄙视我,也就在吃的方面,我记得比谁都清楚。 鸿提是太古神尊,说话比玄明还管用,长期隐居在西昆仑之巅,不涉外事,比我还不爱动弹,又不喜闲杂人等扰他清净。闷久了,多少有些心理变态。 东南大荒奇奇山,有条河,名弱水,鸿毛不浮,飞鸟不过,神仙临渡瞬间法力全无,一旦栽进去再也上不了岸,是条有去无回,看它不爽偏偏就是干不掉它的河。我认为这点与鸿提很像。 一个风朗气清的日子,鸿提引弱水三万里,层层围住西昆仑。这就是典型的闲的蛋疼。 委实神经病。 现今老一辈的神仙爱摆谱,有病很常见,不过加起来也没鸿提这个老变态病得厉害。想当初,西海龙君派自己的宝贝小女儿亲来西昆仑邀鸿提赴酒宴,小公主不知情,吧唧一下栽进了弱水河。 西海龙君和龙母在河边哭得死去活来。鸿提实在受不了,拿十筐杏来七宵天求我的祝余神草。祝余十万年方成形,十筐杏就想换,我肉疼心疼肝疼齐上阵,铁了主意不能便宜这个老抠门。最后,敲了他一件太古神器炎骨鞭,才松了口。 后来,小公主是救回来了,却得了恐水症,现在还寄养在蓬莱岛君家里。 放眼天下,唯一能安然无恙临渡弱水的,只有鸿提的坐骑,九色鹿,流蜀。 这头鹿的脾气古怪得厉害,身为坐骑,却从来没让鸿提骑过。 反观,我每次来西昆仑,它总是屁颠颠的跑来迎接,衔着我的衣衫,让我乘骑。 是以,鸿提气哼哼的骂:“什么九色鹿,就是头色鹿。” 多亏了它,我才能来往西昆仑,畅通无阻。我在河岸立了块木,上面写着,从前有座山,山上有个老变态,以此警醒后人。然后摸了摸九色鹿的小脑袋,驾云而去。 那时,我去时会摸一摸它的脑袋,走时也会摸一摸,有时吃完了杏没擦手也会去摸它的脑袋。 那时,我并不知,这慈祥的摸头会惹来一桩桃花。 那时,我也不知,这头九色鹿,有严重的恋母情结。 是以,某个风朗气清的一天,流蜀化了人形,捧着一把狗尾巴花,在碧云殿外跪地求爱。 茂茂当时的形容是,姥姥,外面有个花瓶怪找你。 流蜀当时的打扮委实隆重,确实像个花瓶成了精,我至今都不能释怀。 流蜀说,我摸了他的脑袋,便是喜欢,便要对他负责。 我只听说过,男人摸女人的脑袋是喜欢,女人摸男人的脑袋,那是母子,且那个男人还是一头鹿。天底下怕是没有哪个成年爷们喜欢被摸头的吧。 他果然是鸿提的坐骑,不正常才是正常。 我委实不想将来有一窝小鹿崽子,排排坐,挨个摸头头。 是以,断然拒绝,彻底拒绝。 流蜀并未死心,成天在墙外吟诵情诗,什么皎皎河汉女,楚楚悠我心。给我一点爱,我将为你撼动整个天空。 我的鸡皮疙瘩如雨后春笋。 后来,茂茂实在受不了了,拔了塞耳朵的棉团,撸起袖子放下豪言壮语,等爷出去割了他的鹿角泡酒。 我叮嘱他:“记得把嘴堵上,不要影响了左邻右舍。” 不到片刻,茂茂衣衫褴褛的回来了,吐了一嘴狗尾巴花,颇为幽怨:“姥姥,我打不过。” 再后来,我想了个办法。 我让茂茂去弄了一张,整个天族颜值最高的人的画像。我化作那人的样子,以我未来夫君的身份去找流蜀,想告诉他,名花有主,让他知难而退。 不成想,流蜀不服气,还说我是绣花枕头。 这一场架,少不得要打了。 我折了一截空桑树枝,半盏茶的功夫后,流蜀甘拜下风,心服口服。 我以为此事就此了结,流蜀会回他的西昆仑,我以后不再去便是。 不成想,他情窦初开受挫,心灰意冷,去了西方天净土,出家了。 我本想说出来,吓一吓苍竺。转念想想,他率兵深入蓬莱岛,现今只身入天宫,岂会让我这等小把戏给吓住。 想当初,他为了莫沉,冒险大闹言欢婚宴,委实是个性情中人。 茂茂找的那副画像,上面的人正是栖风。后来时光荏苒,我把这件事忘到了脑后。直至,那日蓬莱宴的路上,我与他相遇,他真的成了我的夫君。我将这事说与他听,他恍然大悟:“怪道鸿提五百年都不搭理我,原来是你做的好事。” 才五百年,鸿提到现在都不愿搭理我。 算算日子,我和栖风的婚期转眼在即。按照天族历来的规矩,成婚前七日,男女双方不得见面。 我闲的发慌,便翻墙去找姮娥解解闷。 寒蟾宫空无一人。我这才想起,再过半月便逢月圆,每年这个时候,姮娥都不在,说是要去凡尘探望故人。这借口,谁信谁是狗。她向来幺蛾子多,我懒怠多问。只好翻墙回去。 琼姬在我这里住得十分惬意,茂茂像个苍蝇似的围着她转,与平时对我的态度差了十万八千里,这蠢厮向来吃里扒外,叔可忍,姥不可忍。 我问他:“你不是断袖么。” 他说:“爱美之心人皆有之。” 他这话着实刺激到了我,合着,我不美啰。我安慰自己,不要在意一个断袖的审美。 “姥姥你说,琼姬姑娘有没有手足至亲。” “当然有。”我道,“不管是谁,手足都至亲。” 茂茂也到了思春的年纪,是时候考虑他的终身大事了,得找个好人家把他嫁出去。 这厮还想说什么,琼姬远远的,腻腻的一声茂茂上仙,立马一阵风似的,屁颠屁颠的去了。几个时辰后,茂茂在树下给琼姬扎了个秋千。 这厮我是指望不上了。自己扛了锄头,把埋在树根下的几坛桂花酒挖了出来,揭开了盖,突然想起我答应过栖风,他不在不能饮酒,否则...... 我下意识的摸了摸老腰,还是埋回去吧。 “好香的酒。” 琼姬的鼻子倒很灵光,闻着味就来了。 我索性丢开了锄头,拍干净手:“你若喜欢,拿去喝好了。” 说完一巴掌拍开了伸着爪子想要浑水摸酒的茂茂。 琼姬抱了坛酒,身影袅袅间轻落秋千上,翘着玉足点落秋千架,分明豪迈的喝法,却不失万种风情。 她确实,举手投足,皆与众不同。难怪苍竺到九霄天也带着她。 不多时,琼姬已喝了三坛子,醉意熏熏的非要拉我一起喝。我不得已告诉她,与栖风有约。 她半醉半醒的揶揄:“原来云漾你怕夫君。” “是啊,怕得不要不要的。”我揶揄回去,“难道,你就不怕。” 她咯咯的笑,差点没站稳,索性坐在石桌上,翘起匀称的长腿。我同为女子都觉得分外的勾人,也不知苍竺为何要与她分地睡。 莫不是,莫不是那方面,不行。 “我怕,我很怕。”琼姬断断续续,真的醉了,“我怕我的夫君不是他。” 我以为,琼姬说的他指的是苍竺,措不及防被秀了一把,我放下茶盏:“我同你一样。” “不,不一样。”琼姬醉倒在桌上,美目微闭。 “有何不同。”我喝着热茶,再看时,她似乎睡着了。 我离她很近,清楚的听到她的呓语呢喃,声声的唤着一个人的名字。 苍衍,苍衍,你负了我。 信息量有些大。 我大概有些明白,琼姬说的不一样,到底哪里不一样了。 魔族大殿下苍衍,苍竺的亲哥哥。 琼姬是苍竺的侧妃,却也是唯一的妃。 一个人在喝醉时,念念不忘的,定然是刻苦铭心的人。 我仿佛看到,魔族二殿下苍竺,脑袋上绿油油的一片。 而且,绿得很不一般。 哥哥和弟媳。我约莫听到了不该听的。 第21章 第 21 章 第二日,我在那株生机泷翠的月桂下醒来,右腿麻的厉害,看去时不由得愣了。 琼姬枕在我腿上,酣睡正甜。 昨个儿她闹了我好一阵。我自认,撒酒疯谁都躲得远远的,琼姬则是,谁都别想躲得远远的。我认输。我撒酒疯好歹是闹自己,她是闹周遭。茂茂乘着她把我拽住不放的空隙,果断躲进房里抱膝盖去了,现在都还没出来。 地上散落的酒坛空空如也,我珍藏了数千年的桂花酿,一夕之间全进了她的肚。喝了这么多,难怪现在都未醒。 这得是有多深的怨念,需要排遣。 我可是不能奉陪,再让她枕下去,当真要砍了月桂做拐杖了。 摇了摇。 没醒。 醉得这般不省人事,还是把她送回梵音宫,要是在我这里出了个好歹,这口大锅我可背不起。转念一想,似有不妥。若是琼姬再吐出什么醉里真心,不是明摆着告诉苍竺,他头顶的帽子有多绿么。 太不厚道。 甭管哪一口锅,我都不想背。 我贴在她的耳旁,说了句:“苍衍。” “大殿下。” 琼姬顷刻醒了。 这名字十分好用。 我一瘸一拐的爬到秋千上,万不该学年轻人在树下睡了一觉,一身的老骨头都快散架了。 七宵天的徐徐清风最是沁爽,吹醒了琼姬的酒意,方知上了我的当。 她坐到我旁边,神色十分的复杂,忍了半晌:“你,你都知道了。” 这个么,我也不想知道啊。 “老身本无心,你拽着我不撒手。” 按着书上的说法,下一步她该堵上我的嘴,若堵不上便要威逼利诱,倘或还不成,只能杀人灭口。 琼姬逼将过来:“你千万别说出去,我,我请你吃茶。” 这书上说的,也不能全信。我捡了旁边一本书,翻到某一页拿给琼姬看。 末了,她道:“灭你的口,我打得过你么,搞不好反过来让你给灭了。”她叹了口气,“终归是我自己酒后失言,好在听到的人是你。我一直都隐忍自持,许是在你这儿住的太惬意了。” 我与琼姬相处了些时日,知她并不是那般在意细枝末节的人。我道:“你是担心这件事会传进苍衍的耳朵。” “他负了我,我还想着他,传出去我多没面子。”琼姬捡起地上的酒坛,“云漾,没酒了。” 我眼皮突了突,她再住下去,我只怕要倾家荡产。 “哎,你别走啊。” 我不理琼姬,拣了几本书歪在软榻上看起来。也不知司墨何时回九霄天,这些书我都看了好几遍了。 琼姬跟来歪在对面:“你老是看这些凡尘闲书,可知道人间的夫妻都是什么样子。” 我挑了几本丢给她,让她自己看。 半盏茶未到,琼姬便坐不住了,丢开了书:“云漾,我一看书就犯困,俗话说眼见为实,不如我们去凡间走一走,看一看。” 说罢,也不管我愿意不愿意,拽了我就走。我这才明白,撒酒疯拽了人不撒手不是她隐藏的属性,而是原有的激发。 我就这么让她一路带去了,凡间的一个小茶肆。说书的老先生卖力的说着各种奇闻异事。琼姬听得津津有味。 我很是纳闷:“你不是说想看一看人间夫妻相处之道,怎的跑来喝茶。” 不去酒馆却来茶肆,莫不是口味变淡雅了。 琼姬笑得风情万种:“这茶很香,再来一杯。” 然后在我审视的眼神下,道了出来:“我和你好歹也是三岛十洲有头有脸的,偷窥凡人夫妻,总有那么一丢丢猥琐,若碰上夫妻行乐,更是尴尬,还是安安静静的喝茶。” 说好的走一走,看一看,原来她打的是偷窥,这岂是一丢丢猥琐,简直就是猥琐他娘给猥琐开门,猥琐到家了。 再说了,我完全没有必要,专程跑到凡间来喝茶。 “小琼啊,你还真是,与众不同呢。” 不多时,但见一个芳龄十七八的姑娘,羞答答的走来坐到我面前,软声软语的问:“请教公子尊姓大名,可有,可有意中人。” 我一口茶水凝在嘴边。 琼姬恐因我俩仙貌遭来凡俗不轨之徒,也因着好玩,是以,我和她皆化了男子模样。不成想,还是惹来了桃花。 现今也不知哪年哪朝,民风甚是开放,大街上若看对了眼,隔天就能领家去。 这姑娘冲我来的,含情脉脉的眼神只差没把我生吞活剥了。这可如何是好,若拒绝太猛,搞不好跟流蜀一般,找地出家去了。 “姑娘,你可是第一次。”我问道,流蜀那时情窦初开,若她不是,那就好办了。 她一张小脸青一阵白一阵,最后全红了:“公子,奴家自然,自然是清白之躯。” 我差点喷了。怪我,怪我没有说清楚。 “我不是那个意思,我是想问,你处过几个对象啊。” “公子,奴家不是那种水性杨花之人。公子这样问,是也对我有意么。” 一旁看好戏的琼姬,终于看饱了,折扇半开掩了面:“漾漾,这姑娘长得标致,你莫要顾忌我,难得这姑娘胆大,不介意你是个断袖,漾漾~~” 我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,她若再“漾漾”下去,我非得给嗝应死,索性握了她的手,情深切切:“你对我用心良苦,我又怎能负你呢,姬姬。” “呕,哦,漾漾。” “姬姬。” 我俩忍着满身的鸡皮疙瘩,暗中较着劲,看谁先把谁嗝应死。一旁的姑娘脸色越来越难看。 “漾漾,你家里一直逼你成亲,我看你干脆娶了这姑娘,她喜欢你,定不会介意你是个断袖的,以后千万不要再来找我,云~” 我按住琼姬的嘴,堵住呼之欲出的称呼:“别说,别说,我懂的。” 琼姬转过眼神:“姑娘,你意下如何,姑娘,你别走啊。” 琼姬最后一根稻草,成功的把姑娘恶心跑了。她意犹未尽,挥着纤手:“姑娘,你还没告诉我们芳名呢。” 我眼角的余光瞥见,那女子风一般的没影了。 琼姬玩够了,准备打道回府。 凡间委实比天上热闹,是以,我俩走在大街上,又撞见了一桩事。 一对夫妻当街吵架,女的说男的偷了家里的钱跑去喝花酒,男的嫌弃女的没情调,说什么大老爷们喝点花酒再正常不过,妇道人家只管洗衣做饭。 琼姬看不下去:“我就说,书里那些男耕女织,琴瑟和鸣,都是骗人的。”言罢要出手教训教训。 我拦住她:“这顶大帽子别往书上扣,骗你的是人,不是书。你今个儿若教训了那男的,咱俩拍拍屁股走了,那厮岂不把气全出在妇人身上。” “我可是好心啊。”琼姬道,“难不成,坐视不理。” “夫妻间的事,外人最好不要管。”我说,“管不好便成了添乱,你好心要管一管,还不知人家领不领情,你若是把她丈夫打出个好歹来,她定会缠着你要人,你若是能赔她个新男人,我绝不拦着,上吧,女侠。” 琼姬咳了咳:“我觉得,你说的很有道理。” 她说完,突然风情万种的一笑。 我的鸡皮疙瘩顿时冒起,这个笑容甚为熟悉:“你又有什么幺蛾子。” 琼姬说,方才那妇人撒泼哭闹,她丈夫的魂儿全让琳琅阁的小狐狸精勾去了。是以,她很想去瞧上一瞧,究竟是如何勾的,能让一个男人抛家弃妻。 我深知,她是有故事的人。于是,再次让她拖走了。 半个时辰后,我才知,琳琅阁便是这里最有名的青楼。 那时,我正脸色铁青,喝着闷茶,身边围了一大群莺莺燕燕,浓重的脂粉味差点没把我熏死。 这便罢了。 我从不知,青楼女子如此豪放,不光动嘴,还上手。我生平第一次,让一大帮女人全身上下摸了个遍。 琼姬比我好不到哪儿去,脸上全是红红的唇印,羞答答的开。一个小美人咬着葡萄要嘴对嘴的喂,她终于爆发,赶走了姑娘,叫来了老鸨,洒了一大把金叶子,擦着脸:“本公子是来喝茶的。” 老鸨乐呵呵的兜了钱:“原来两位是雅客,不早说。” 这才终于解脱了。 我与琼姬赌咒发誓,谁若是把这件事说与第三人听,就一辈子嫁不出去。 都说,出门一定要算一算黄道吉日。 我想,今日或许只适合安安静静的在家待着。 是以,我这厢立完誓,抬眼便瞧见了对面回廊上频频望来的男子,手中的茶水差点洒了。 正是司墨。 他与栖风称兄道弟。 我忽然感觉,老脸在与我挥手说再见。 我想好了千百种堵上他嘴的办法,不许说,不许说,不许说。我发誓,只要司墨忘了这茬,我以后出门绝对找思辰星君算黄道吉日。 正要告诉琼姬一声,我去见个故人。 却见她抿着红唇,怒骂了句:“狗改不了吃屎。” 我顺着琼姬的目光,看到不远处一深青色衣袍的男子,跟着一姑娘进了厢房。 琼姬的神色,怨中带恨,恨中透着惦念。用脚趾头想也知道,那人是谁。 我道:“你可是对这条狗惦念不忘,骂归骂,别把自己圈进去。” 琼姬气极:“你到底,到底是哪头的。” 爱情愤怒冲昏了头脑的女人,大抵都是忠言逆耳。我少不得服了软:“你这头,你这头,苍衍也太不要脸了。” “我去会一会故人。”她搁了酒杯。 琼姬这架势,少不得要搅坏苍衍美事。我叮嘱她,千万要淡定,打人记得蒙面。 然后,各自会故人去了。 第22章 第 22 章 我捻了个法,拽了司墨离开这花花柳巷地,落于千里之外招摇之山。 司墨在九霄天时,一张小白脸混迹仙娥群中十分吃得开,现今,不过人间数月,养的红光满面,小脸胖了好几个码,看来这小日子过得十分滋润。 旧友相遇,本该问候寒暄几句。 抵不住我嘴快:“司墨,你膨胀了。” 我说的十分委婉。以免他小心眼记仇,不借我书看。 司墨理着衣冠:“姥姥,大家都是文明人,下次找我别这般粗鲁,拉拉扯扯的多破坏我的形象。” 他还说,人若是长胖了,都是无事可做,不操心。按他的意思,胖子都是没心没肺的。 想来,司墨这趟定然是心愿达成,与那安姓书生成双入对了。也不枉他几万年来暗地里使坏,害得安书生打了十世光棍。 我恭喜他,终于得抱美男归。 然后,我明白了一个道理,嘴快是病,得治。 司墨这一趟,为了安书生而来,却不是为了情,而是针对陈年旧账□□裸的报复。也不知结了多大的仇,多大的怨,几万年都不得释怀。 是以,我找了处小竹亭,好让司墨慢慢说,千万别着急,千万,别漏了什么。 若追根溯源,司墨与七宵天甚有渊源。他原本只是凡俗一只画笔,茂茂收集凝露时犯困打了个盹,那团凝露落入凡尘,因缘际会滴入了画笔中。 一个月黑风高的夜,安书生指着悬在半空中金芒万丈的画笔,公鸡似的直脖张嘴,蹬腿背过去前嚎了句“夭寿啦,有妖怪啊”画笔得道升天,玄明赐了封号,司墨神君。 这样算来,安书生便是司墨的旧主人。主仆一场,若无情深,也不至于结怨吧。 司墨说,这姓安的书生就是个乌龟小王八蛋,每次出恭完都不知道洗手,盛夏的天,挠完大半年都没洗的脚接着作画,夜里犯困伏案,口水能淌出地图来。 “老子可是有洁癖的。” 司墨憋了几万年一朝吼出了心声。 是以,那晚他飞升时,故意整出了动静,把安书生吓得差点尿裤裆,遂才心满意足拍屁股上天。 安书生这一世,乃宫廷有名的丹青妙手,生的一表人才,郡王有意招了做女婿。安书生历了十世光棍,皆是让女子始乱终弃。是以,他潜意识对女子十分的抵触,不愿接受这门亲事。 下凡碰上的第二个断袖,比第一个来得意外些。 这一趟,司墨亲自上阵,从中作梗,使了不少馊主意,把安书生和郡主绑在一起。倒不是良心发现,而是,你想娶让你没得娶,不想娶偏偏塞给你。 你的痛苦,我的快乐。 切记,切记,莫要得罪断袖,尤其是一个有洁癖的断袖。 司墨还告诉我,他几日前在百慕林谷见过无忧。 这熊孩子,胆也忒大,天帝的禁闭也敢溜出来。大概,玉佩的主人一天没着落,她是不会消停了。 走之前,我旁敲侧击的提醒司墨,千万别把我女扮男装跑到琳琅阁喝花酒一事宣扬出去,做神仙最重要的就是厚道。 司墨素来小肚鸡肠,得了空就整安书生,消当年洁癖之仇。我方才还说他胖了来着,八成是指望不上。 “姥姥。”司墨说,“其实我以为只是一个长得像你的凡人罢了,故多看了几眼,并未认出是你啊。” 这大概便是,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。 “厚道,厚道。”我笑着说。 待我回到琳琅阁,没见到琼姬的影子,倒是听看客们议论纷纷,说是,两个时辰前,一个穿黑衫的断袖,在桃花姑娘的房里当场捉住了偷腥的情郎。吓得老鸨以为要砸店,叫了十几个壮汉候在外头,一有动静就冲进去,救瓷器,救屏风。 哪知,那一对断袖祥和得很,没争没吵没砸店,洒水似的洒着金叶子,要争桃花姑娘。老鸨战战兢兢,劝说,琳琅阁是正经的青楼,两位公子口味复杂,还是去焦阳坊罢,自掏腰包雇了车,请佛似的请走了。 我问了一看客:“焦阳坊如何去。” 那人指了路,转身嘀咕了句:“断袖年年有,今年特别多,还都是俊俏的公子哥。”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焦阳坊是什么地了。琼姬再怎么与苍衍生气,应该不至于整自己。 那苍衍既然逛青楼,想来也是个笔直的纯爷们,断不会去那弯楼。 他不去,琼姬自然也不会去。 我捻了朵云打道回府,顺便去了趟蓬莱,弄几个梨解解馋。 我一向点准,来的分外不是时候。 大姑娘清欢和瀛洲岛君的小儿子怀古,在棠梨花下你侬我侬,卿卿复卿卿。 如此良辰美景,全坏我手里了。 清欢烧红了小脸:“见,见过姥姥,您,您来的不巧。” 约莫是让我吓得实话都说出来了,我装瞎演失忆:“这是哪里,我什么都没看见。” 摸索着转身,准备开溜。 怀古道:“长生姥姥,清欢是想说,崇明圣帝刚走没多久您就来了,有些不巧。” “栖风来过。”我脱口而出。 然后在两人一愣一愣的眼神下,脸不红心不跳的道:“这不是怀古么,大姑娘,好久不见,越长越漂亮了哟,崇明圣帝来做什么。” 我明显的看见,怀古的嘴角抽了抽。 “圣帝来找一样东西,说是几个月前不小心落在蓬莱,岳父正领了人到处寻。” 我若有所思,栖风定是来找他的银铃。 我随意寒暄了几句,打趣他俩,成亲莫忘了请我吃酒。 离去时,耳聪的听到怀古的嘀咕:“姥姥真是来也匆匆,去也匆匆,当真随了名字。” 来匆匆,去匆匆,云之漾漾,栖于风行行。 我对清欢说:“告诉你爹爹,有劳他费心一场,圣帝丢的东西在老身这里。” 我从瑶华手里抢回了银铃。 那日,我去照拂思邪山,曾把金银双铃挂在碧云殿门上,后来不知所踪。或许是小仙童贪玩拿了去。 成天在我园子外转悠的仙童,只有元虚宫这一家。 元虚老头痴迷炼丹,没少打我园子里仙草仙药的主意。起初,我念他心诚,允了他两株,让他进园随便挑。 然,当我看到,元虚背着大麻袋,手拿小铲子,仙风道骨的望着满园芳翠,像一只勤劳的老蜜蜂即将扑拉翅膀时,我果断的将他踢了出去。 元虚想多了,我说的两株,就是两株。 有道是,人至贱则无敌。元虚不死心,学了凡间梁上君子,变装蒙面翻墙来偷。神仙做到他这份上,三岛十洲也是没谁了。 我依稀记得,那时,茂茂在拔草,一个奇装异服的老头子从墙上摔了下来,碰翻了晾在一旁沉鱼给我制的蟠桃果脯。 不小的动静惊醒了树下午睡的我。 茂茂说,我那时薅着元虚胡子耳朵往外拖的架势,方圆十里生灵踪灭,蚂蚁都不剩。 元虚记着我的几顿打,便哄了门下小童子,一人小铲子,一人小麻袋,守在园子外头随时待命。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神仙。 怪道玄明把七宵天扔给了我。 怕是,也只有我能治。 第23章 第 23 章 七宵天,琼姬一个人闷闷的坐在秋千上。看她这副失魂落魄,为情所困的样子,以她的脾性,定是没给苍衍什么好话,最后约莫闹得不欢而散。 我叹了口气,终是躲不过了。 扛了锄头刨了半天,挖出了那坛琼枝酒。 这是我的全部家当,栖风都没舍得给他喝。 我忍着心肝脾肺肾全都疼,给了琼姬。 她素来不客气,一口接一口。 我眼巴巴的瞅着:“酒喝多了伤身体,给我留一半。” 琼姬道:“你不是与崇明圣帝有约,不守诺言小心被打屁屁。” “还不知道谁打谁呢。”我嘀咕了句,“留一半,我好埋起来。” 指不定哪天须要酒后乱个性,或如我与栖风花前月下,对饮成双,接着酒后乱个性。 琼姬一双秋水眸溢满了鄙夷:“瞅你那股小气劲。” 我小气。 “你别喝了,还我。” 地主家都没余粮了。 琼姬抱着酒坛身影蹁跹,半醉半醒:“漾漾,你还没见过我跳舞,今儿个高兴,我来为你舞一曲。” 说罢,晃晃摇摇衣袖舒展。 我还是第一次见,有人抱着酒坛子跳舞的。 琼姬就这般自顾自的在凉凉的月色下翩然林逸。 我不由得想起了姮娥,寒蟾宫终年笼着凄薄的月明,我与她毗邻,是以,七宵天有五个时辰也会月色满园,要等到思冇星官报了晓才会散去。 我很是喜欢,不像其他处,白天不懂夜的黑。 今日奔波劳累,我一把老骨头不像琼姬能折腾。 本想撇了她回殿美美的补一觉,又见她自玩自嗨委实会吓到小朋友,倘或仙友路过误会了,到头来还得我背锅。 索性豁出去了。 我不擅舞乐,姮娥这个上一任万花魁首曾耐了心想教我,最后深受打击,发誓再也不教人跳舞了。 姮娥说,我起舞的样子就像一头挂了袖带的驴站了起来。 一个人好歹也是有一两个长处的。我虽做不了舞仙姬,好歹还能伴个奏,充一充绿叶,衬一衬美人。 绿叶有绿叶的妙处,总比那绿帽子要淡雅太多。 我吹笛,琼姬起舞。 一个人的寂寞,两个人的错。 我虽不是那犯错的人,少不得要陪一陪她,也算是全了地主之谊。 美人都是衬出来的,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。若以跳舞来论等级,先有姮娥,后有瑶华,现今又来了琼姬,相较之下便是云泥之别,三朵云和我这坨扶不上墙的泥。 一曲尽了,琼姬问:“我的舞,如何。” 我收了笛:“我认识的人里,属寒蟾宫的姮娥仙子舞最妙,现今看来,她算是遇到对手了。” 姮娥的舞姿谁也不能肩,若是她想,这一舞动八荒的盛名落不到瑶华名下。姮娥是有些风骨的,不会为了虚名献艺。我是最没骨气的,否则当年也不会为了一盘梨,随了栖风的愿。 这番先抑后扬的夸赞,琼姬很是受用:“还是漾漾你会说话,果真人不可貌相。” 难不成,我看上去拙嘴笨腮。 那天,琼姬说了很多很多。 我想,她约莫是真的伤心了。 琼姬问我。 有没有爱过一个人。 有没有背叛过一个人。 这不是我第一次耳闻他人的情情爱爱,是以,熟练的斟了盏茶。 魔族第一美人,琼姬,从小到大围在她身边献媚的狂蜂浪蝶连起来可绕十洲好几圈。 苍衍是其中之一。 除却魔族大殿下的身份,苍衍相貌平平,不是万千少女理想的模样。 可琼姬偏偏属中了他。 琼姬说,是苍衍教会了她,何为情爱,何为,放手了却放不了心。 以苍衍的身份地位,巴巴黏上去的女子大有人在。 那天,她去给苍衍送汤羹,看见侍女盈袖躺在苍衍的床上,锦被半遮半掩,光溜溜的藕臂,萋萋艾艾的啼哭。苍衍杵在一旁,只说了句,我会给你名分。 那天,支离破碎的碗碟,亦如琼姬的期许。 你许了别人名分。 那我算什么。 爱了一个人,会变得很贪心。这种东西,最容不得与他人分享。 是以,盈袖挺了三个月身孕的肚子来给她请安时,她掀了所有的东西,拂袖离去。刚走几步,听得身后有侍婢呼“盈袖娘娘” 琼姬转身时,盈袖立在湖边柔柔的笑。 她急忙去拉,毕竟,肚子里是苍衍的骨肉。 一切都太晚。她伸出去的手抓了个空,回头时看见了苍衍,全身散溢着熊熊的怒火。 她的手还僵在半空。 那一刻,她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害怕。 可她分明,什么也没做。 苍衍抱着盈袖上岸,亲自渡了修为救她。 琼姬站在一旁,看所有人忙来忙去,她忽然觉得,自己成了最多余的那个。 苍衍薄凉的说:“琼儿,你太让我失望了。” 盈袖虚弱的躺在他怀里,还在为她说好话:“夫君,你莫要怪姐姐,想来是我有了身孕,惹姐姐不高兴了。” 原来,她让人算计了一场。 她寒凉的是,苍衍不信她。 气性一上来,冷冷的笑了笑:“没错,是我推的。究竟谁让谁失望,苍衍,我们如今扯平了。苍衍,你负了我。” 爱河中走出来的女人,都是糊涂虫。 琼姬清醒过来时,已经一纸休书休了苍衍。 已经成了,苍竺的侧妃。 彻彻底底背弃了苍衍。 我想,魔族中人是不是都有自虐倾向,自己不好过,也不让别人好过。昔日的女人,一朝成了亲弟弟的侧妃,苍衍不难受死,也得膈应死。 琼姬说:“我听闻,你这里有一种仙草,吃了能把最爱的人忘得一干二净。” 我啧啧叹道:“不给。感情你是别有用心故意接近老身,此事昭然若揭,你要怎么弥补我受伤的老心灵。” 琼姬媚媚的笑:“你想我怎么弥补啊。” 茂茂说,我是最怜香惜玉的。 这话不假。 我挑了琼姬的下巴:“真是败给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了。” 指了指:“那边那株红澄澄的便是。” 我素来不干涉一个成年人的生活,琼姬有她自己的判断,走的路也许荆棘丛生,也许鲜花遍地,我自己都未曾走过,何来资格给别人指引。 这林林总总,须得她自己尝试了,方能知其中滋味。 琼姬送了我一颗无琼花的种子。 我说她太小气。 她说,这是最美的无琼花。 “等花开了,我兴许回魔族了,有它陪着,漾漾你就不会寂寞了。” 这世上的寂寞分很多种,有一种寂寞,栖风是不能解的。 我活了几十万年,身边只有茂茂这个蠢厮。沉鱼嫁人后,再也没人能陪我说说话。我都没什么交心的朋友。 我收了无琼花,交了琼姬这个朋友,年龄不是距离。 “我送你的玉簪子,若是丢了,以后就别来找我了。” 琼姬拿了仙草,说是要去一个地方。 长亭外,古道边。 她定然是要去与苍衍诀别。 我坐在秋千上,突然的,有些想栖风。 想念这种东西,一旦撕破了一道小口子,便是倾涌而出越止越烈。 也不知哪位不正经的祖宗定下的规矩,成亲前不能见面,甚为折磨人。 墙外有东西丢进来。 我过去一看,是梨。 “栖风,你来了。”我很是欣喜,“好巧哦,我刚才......” 栖风温温的嗓音在墙外响起:“不巧,我来很久了。” 我恍若看到了他那张和熙的脸,春风染过的笑容。 我这才知道,他一直站在墙外。 “阿漾,你刚才,如何了。” 我刚才。 在想你。 我一向没皮没臊,视面子里子如浮云,可这些甜腻腻的情话到了嘴边怎么也滚不出去,“我刚才,差点被梨砸到。” “我去蓬莱,便给你带了些。” 他的话恍似南风拂过满枝头,惹来三千春景初盛。 我不知不觉傻愣愣的笑了。 栖风问我,在笑什么。 我说:“此情此景,不如吟诗一首,春水初生,春林初盛,春风十里,不如吃梨。” 栖风道:“阿漾长进了不少,只是,你要吃我,还早呢,再等三天。” 幸好有墙挡着,没让他看见我烧红了的脸:“我说的是梨,吃梨,我,罢了罢了,反正都是我的。” 我和栖风就这般隔墙相见,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。我偶尔跑题,问他渴不渴,要不要也扔个梨出去。 说着说着都没了声。我俩靠墙坐着,惬意的吹着七宵天的徐徐清风。 我知道,他还在。 栖风从未说过表白思慕之情的话。 他委实不用说。我知道,他一直在用他的行动,许我一世长情。 “我给你开门,你进来坐一坐,我泡茶给你喝。”我道,这座墙堵着,颇有些痴男怨女,“咱们老夫老妻的,不必拘泥这些细节。” 栖风没有出声。 我忍不住跑去开了门。 然后,他站在门外,羽冠白衣,纤尘不染。 拥我入怀,低沉耳语:“阿漾,我想你了。” 那一世,梨花满天,我从千里而来,只为执你手,赴你容颜。 那一世,云深缭缭,君携春风而来,许我一世温华,诺我一生皎皎。 我把金银双铃,还有瑶华的事告诉了栖风。 他沉默了很久。 才道:“我去找元虚,你莫担心。” 我十分纳闷:“你不生气么,我弄丢了你送我的铃铛。” 栖风和暖的笑:“咱们老夫老妻的,不必拘泥细节。” 第24章 第 24 章 栖风要下凡一趟。 无忧偷溜下界的事,玄明知道了。 那日,玄明给苍竺一行人办完送行宴。突然好想闺女,闺女在哪里。 闺女在关禁闭。 到底是自家的熊孩子,关了这么久,也该找个由头饶了。 待玄明端着满腔慈父悠悠到了忘忧阁,仙婢仙奴们瞌睡虫附体横七竖八躺了一地,不见熊孩子踪影。 桌案上留了一张纸,上书:一万本章典。 怪道这些天安分不胡闹,原来早跑了。 玄明气得七窍生烟,当初何故想不开,要拼什么第八胎。 一干人等赶紧给天帝顺毛,纷纷进言,眼下最要紧的是快些把小帝姬找回来,免得为非作歹。话未说完,遭旁人捅了捅。 免得碰上为非作歹的凡人,当然,既是歹人,折在小帝姬手里也算他们去得壮烈。 玄明顺完毛,消了气,召集众仙家开会商议,该由谁下凡把小帝姬带回来。 无忧这熊妮子,天地主宰的亲爹都拿她没办法,更别说其他仙家,谁都怕这个烫手山芋落到自个头上,战战兢兢,相互举荐,有仇报仇,有怨报怨。 玄明思来想去,搬出了王牌,崇明圣帝,栖风。 到底是自家人,下手有分寸。 我瞄了瞄闲适喝茶的栖风,暖玉般的俊颜晃得我神思恍惚,花痴自家的夫君倒也别有一番情调。 栖风看也没看,敛了眉眼:“阿漾,淡定。” 我蓦地定下心神,咳咳唧唧岔开话锋:“今儿天气不错,你,你真的要去抓熊孩子。” 玄明让栖风去,看来这回是铁了心要给无忧修修叶剪剪枝。 “嗯。”栖风言简意赅,态度立场十分明确。 我沏了杯茶:“你上次还说,无忧这么大了,有想法是好事。” 栖风疑了疑:“我何时说过。” “您老还真不客气,不是贵人便忘了事。”我少不得要揶揄,怎可放过翻盘的机会,爽快了再把思邪山上的事提醒一二,再揶揄,“你莫不是前言后语打了脸,故意说忘了,放心,我还是会花痴你的。” 栖风淡淡的笑:“约莫是让你传染了。” 我还是做个安静美女子吧。 栖风喝完了茶便要走,我十分的不舍,“月桂花瓣沏的茶很香呢,你再喝一杯。” “阿漾。”栖风立在徐徐清风里,带着看穿了我心思的喜悦,“你忘了么,我们的婚礼上,无忧要跟着你捧茶的。” 是了,无忧和瀛洲岛君的小孙子是婚礼上侍茶的金童玉女。以我和栖风的岁数地位,三岛十洲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能顶替这妮子的人选了。 我正了色催促急急:“你哪也别去,直接找妖族琉觞太子要人,倘若这妮子反抗,下狠手拿绳子捆回来。” 到底不是自家的熊孩子,这番话我说的十分不腰疼。 玉佩的主人一天没着落,这丫头是不会消停了。 栖风捏了捏我的脸,嘴里溢着淡淡的茶香,云霞映着的温沐的眉眼,恰是我思慕的模样。 知我不舍,谓我心安:“阿漾,等我回来。” 等这个字,折磨过我一次。 栖风,我的夫君,三千温柔尽付我一身。 我是他的妻子,理当等他回家。 栖风走后,我甚是发闷。 茂茂在厨房捣鼓新菜,不知道又会弄出什么前无古人的黑暗菜系。 沉鱼出嫁后,我便处在水深火热中。是以,我十分后悔,当初应该约好,每三个月回趟娘家改善一下伙食。 算算时间,我好久都没见沉鱼了。 她打有孕以来就不大出门,加上玄曜宝贝的紧,生怕磕着碰着,愈发难见了。 我让茂茂拣好的仙草挑了几株,带去给沉鱼,等生完了可好好的补一补。 还未出门,沉鱼独自一人挺着个大肚子回来了。 她憔悴了不少,纤细弱弱。 还是那样的美。 我只听说有身孕的女子会长胖,还是头一回见怀孕能瘦的。 沉鱼这番光景回娘家,我免不得生猜测:“是不是玄曜那厮惹你伤心了,茂茂,抄上家伙,不打死别回来。” 沉鱼忙止住,急急羞羞的红了脸:“姥姥,玄曜他,待我很好。” 这光景,委实不适合独身犬次郎呆下去,是以,我让茂茂哪儿凉快哪儿玩去。 沉鱼今天来找我,确实遇到了麻烦。 她修为尚浅,仍须渡历劫道。 这一次是万年大劫,非同小可。沉鱼即将临盆,本就虚弱,能否顺利渡过甚是难说,倘或再出了一星半点儿的差池,她和肚子里的孩子均不能保住。 沉鱼怕玄曜担心,借口想吃堂庭山上的棪木果,支走了他。 我视沉鱼如家人一般,定然要保住她,更要保住她的孩子。 几万年前,沉鱼是东海水域一条红鲤鱼妖。无依无靠,出身卑微,偏生出落得天上地下也找不出第二个的睨众姿容。 沉鱼的母亲怀胎五月时,其父遭了难,成了盘中餐。其母也因难产,拼了全力生下她便撒手人寰。 其母生前娘家的一个舅舅,蚌精,见这一家子可怜,抱养了沉鱼。 她16岁那年,蚌精舅舅喝多了醉倒在水荇丛,巡海蛟车经过,蚌壳成了海蜇皮,还是双层的。 此后,族人视沉鱼为灾星。 几百年来,沉鱼在东海饱受同族欺负,过得很是辛苦。 后来多有转折,龙太子敖冕看上了沉鱼,要娶她做侧妃娘娘。 这本是一桩美事,若成了,今后也算有了依靠,优渥无虑。 大概是,沉鱼终究不属于东海。 龙太子的正妃是三岛十洲出了名的心狠善妒,沉鱼还未过门,便让她折磨得生亦何欢,死亦何惧。 后来,沉鱼拼了性命逃出东海,欲跃过渡仙龙门,脱了妖身,飞升龙仙。 第一次仙魔大战后,天族诸神伤的伤,消亡的消亡,神祇凋零没落。渡仙龙门是天帝给四海设的小灶。 四方水域的灵妖,若能跃过渡仙龙门,便可飞身仙班,跻身天族。 渡仙龙门共有三重,要想顺利飞跃,至少也得有三千年道行。 沉鱼那时,不过区区六百年。 我那时巧合机缘,路过渡仙龙门,看到了沉鱼,躺在地上奄奄一息,下半身现了火红色的鱼尾,满身的血痕惊心怵目, 大概,沉鱼和我有缘。 我身上携了两株仙草,正好救了沉鱼。 救人救到底,取经取到西。 我那时以为,沉鱼是个飞渡失败的小鱼妖,是以渡了她一成修为,助她跃了三重龙门,脱了妖身,飞升为仙。 这一切于我而言如鸡毛蒜皮般不值牢挂。沉鱼却一心要报答,死倔死倔的跟着我。 那时,我大概寂寞得厉害,身边缺了个能说说话的人。 是以,收了沉鱼做侍女。 那一年,大姑娘清欢刚刚出生。蓬莱岛君下了帖,请我去吃酒。 我让沉鱼择了贺礼,代我去吃酒席。又怕她初来乍到处处面生,便打发了茂茂一同去。 那日,东海龙君一大家子也来了。沉鱼与那位响当当的太子妃不巧而遇,受了她好一通奚落折辱。 如不是茂茂在,还不知要生出何事端。 我惯来快意恩仇,得知此事,祭了玄空洛玉笛,大闹东海龙宫,搅得整片水域惶惶不宁。 东海龙君一大家子整整齐齐跪了满地,好话战战兢兢说了几箩筐。我充耳不闻,卷了那位太子妃,于层层漾漾碧波留话。 “龙君端的好家风,□□的好儿媳,老身的人也敢欺辱,今刻只是利息,好生收着。” 我引天雷滚滚九道,三道便让她现了蛟龙真身。 收工,扔回东海,腾云而去。 这是我头一回大动肝火,用天雷诀劈人,使起来十分的顺手,打架这种事,伸手就来,纯靠实力。 想来,约莫是那时,我留了个不好惹,难相与的歹名。 那太子妃的娘家是西海水域,正是西海龙君的内侄女。受了我的天雷,还剩一口气,随时都能背过去,养在泉泽地穴续着。 早些年,西海龙君家的小公主得我祝余神草方才捡回条命。 算起来,他家承了我的恩。 西海龙君自知没脸来见我,托了好几个和事佬来顺毛,什么海灵珠,玉明珠,大珍珠,成箱成箱的送。 无疑,想让我饶了他内侄女。 我对前来顺毛的蓬莱岛君道:“我的人,我都舍不得委屈半分,哪里轮得到外人。” 说罢,唤来了沉鱼:“说到底,你才是最有资格发言的,饶还是不饶,老身听你一句话。” 沉鱼漂亮的眼睛忽明忽暗,欲言又止。 我知道她的苦楚难为,不想饶,可天雷的滋味也让那人受够折磨了。 想饶,东海遭受的欺凌,宛如一柄柄小刀,芒刺在背。 我捻来一株碧澄澄的仙草放在沉鱼手里:“你是我的人,我不容许任何人欺负了你,你只须记住,我这句话,是一生一世。” 原谅这种东西,我尚不能完全做到,何来资格要求沉鱼。 痛楚,若落到别人头上,自己永远只是个旁观者。唯有那些利刃砍到自身,才会领悟一腔热血劝别人原谅,是多么的愚蠢。 我所能坚持的。 从今往后,谁也别想欺负沉鱼。 我所能做的。 护着她,直到她的良人到来。 茂茂时常抱怨我偏心。我告诉他,若是不服气,大可出门拐个漂亮媳妇回来,我保证一碗水端平。 漫漫长长流年似水,茂茂在我的引导下,成了断袖。 我那话怕是实现不了了。 是以,不平的一碗水,我大大方方的端到了现在。 第25章 第 25 章 我找玄明借了盘龙鼎。 招摇之山,我以鼎罩住沉鱼,化作她的模样,瞒天承劫。 盘龙鼎是玄明的法器,拥有至高无上的法力,定然能护住沉鱼。 这万年劫数须得有人受了,方能渡化。 我生生承了十二道滚滚天雷,招摇山上的浓墨重雾,黑云压境方才慢慢疏散。 露脸的阳光有些刺眼,晃得我有些发晕,大概我真的是老了,眼前一黑晕了过去。 二十万年前,我历的那场巨劫,几乎要了我的小命。自那以后,我飞升仙中尊位,离了劫道,成了天族中人嘴里的长生姥姥。 相较这次,微不足道耳。 许是太久没历过劫了,有些认生。 我是让沉鱼的眼泪唤醒的。 醒来时折了半成功力,若不是有玄空洛玉笛护着,只怕会功力尽失。 刻今的万年大劫便这般猛了。莫不是我成了仙尊愈发娇气了。还是,我真的老了,一把老骨头学什么年轻人玩雷。 沉鱼扶着我,凄凄楚楚的哭,挺着个大肚子。 哭音抽抽噎噎,中气十足,很有精神头,看来母子皆无恙。 我遂放了心,拿袖子拭去她的泪:“此情此景你哭我,像没了孩子爹似的,孩子娘,别哭了,我没事。” 沉鱼让我逗乐了,止了泪:“姥姥还能说笑,定然没事了。” 我没有告诉沉鱼损了半成功力,不然这光景,没让雷劈死也得让这妮子的眼泪淹死。 沉鱼想起来一桩事,她说,招摇山离堂庭山不远,是以,招摇山上的异象引来了玄曜。 不远处,有人切切的唤了沉鱼。 正是玄曜取水回来。 说孩子爹,孩子爹就到。可见,不能在背后说人的。 我见他满脸愧疚责己,闷闷不畅,想来已经知道了前因后果。 他说:“姥姥受累了,这份大恩没齿难忘。” 玄曜这厮颇有些大男子主义,想来是在恼自己这样厉害的关头没能保护妻儿。 我道:“你不嫌老身多事便可。” 言罢,我随便扯了个由头。 小两口间系的结还得小两口自己解。 旁人插手,只会添乱。 刻今大功告成,我也该拍拍屁股走人了。 玄曜却说要送我一程。 我俩一路无话,沉默若能当金子使,招摇山怕是要成金矿山了。 我见玄曜神思恍惚,颇为心不在焉,完完全全在想别的。我心下了了:“你好生照顾沉鱼,不用送了,老身还没那么娇气。” 那时,我将玄曜的恍惚做了浅显的理解。 那时,我没有一星半点儿的多想。 倘或,我那时便有所觉察,后来的一切是不是不会上演。 倘或,只是个美好的假设。 “姥姥回去可让茂茂上仙炖点汤药,好好将养将养。” 声音从身后飘来。 我晃了晃。 茂茂做的汤。 这厮莫不是想恩将仇报。 刻今,沉鱼有了个好归宿。 也有了自己的孩子。 我甚是欣慰。 算一算,我和栖风的吉时也快了。 他去了妖族有些时辰,迟迟没有音讯。 我想了想,让茂茂去助一助。 茂茂贼贼的贱笑:“姥姥,你是怕圣帝让哪个小妖精绊住了吧,我懂的,哈嗷~” 说罢整冠理发,大义凛然:“姥姥放心,有我在,决决让那些个小妖精放了圣帝,有什么招数尽管冲我来。” 漫漫长长这么些年,后来我就习惯了。 我道:“我谢谢你啊。” 临走前,茂茂难得的关切:“姥姥,你要是肚子饿没东西吃,薅两把园子里的草垫巴垫巴。” 我温温的笑了笑:“翻滚吧,牛宝宝。” 桌上摆着盘青杏,是琼姬在时她爱吃的。她老说,对皮肤好。 我嫌酸得浸牙,委实没她那样的好牙口。 女人爱起美来,一点也不含糊。 刻今,不知怎的,我却想吃的紧。 尝了一个。 很酸。 却酸得很带劲。 今刻不同往昔,口味变重了。 我眼角的余光扫到了站在门口的玄曜。 他木桩似的杵在那里,闷声不吭。吓得我手里的杏差点掉了。 玄曜说,沉鱼差他来送汤。 到底是沉鱼知道心疼人。我很久很久都没喝到正常人喝的的汤水了。 玄曜说,他来找我,存了刻意。 我想,大概还在为了招摇山的事歉疚,舀了碗汤搁在他面前:“都是一家人,不必客气,不必客气。” 我那时,会错了意。 玄曜嚯然起身,十分的不冷静:“两千年前,蓬莱岛上打我的是姥姥你,对么。” 我打过的人那么多,哪能一一记清楚。 “这么久远的事,老身不记得了。” 玄曜莫不是送汤来的路上让驴踢了脑袋,要找我报仇不成。那我只好活动活动筋骨。 诚然非如厮。 “是你,不是沉鱼,不是沉鱼。”他发疯似的念叨,“招摇山上,你化作沉鱼的样子,我全都看见了,我问过沉鱼,蓬莱从来都不是我与她的初识地。” “原来是你。” 玄曜痴痴癫癫的大笑,带着一种难以疏敛的偏执。在我的视线里,越走越远。 我看不懂。 也不想懂。 情情爱爱,一旦钻了牛角尖,便再也出不来。 十二道天雷多少让我积了些伤,我疲乏得很,靠在软榻上休憩。 神思恍恍惚惚,竟让我想起那桩陈年旧事。 时隔两千年,恍若如昨。 袅袅清风,我突然醒了,那与现实吻合得一丝不差的梦绪,让我没来由的无措茫茫。 我想,有些话,是时候要与玄曜说清楚。 我约玄曜,在北大荒的不毛地相见。 他如约而来,倦容疲惫,想来定是教那件事牵绊,不得解脱。 我告诉他,那日在蓬莱岛的人确实是我。 玄曜神色淡淡,无波无惊。是了,他早猜到了结果。 可有些事,他并不知。 我道:“蓬莱的沉鱼,你的妻子沉鱼,不都是沉鱼。” 玄曜猩红了眼,近乎咆哮:“可有一个是你。” 我从来不知,一个人的偏执,竟可以到这种地步。 “那日在蓬莱,我对沉鱼一见倾心,呵呵,一见倾心,终究错认了一场。” “你倾心的是沉鱼的貌。”我道,“沉鱼是这世上最温柔细腻的女子,嫁给你这么多年,恩爱了这么多年,你还看不透么。” 我很清楚玄曜的矛盾。 那时,他贵为帝子,三岛十洲无人敢不敬,走到哪里捧到哪里。突然让人给揍了,定然会上心。 那时,我离玄曜最近,清清晰晰的看见,他的目光接触到沉鱼的颜容时,溢满了惊叹和倾心。 玄曜生性偏固,怕是一时半会儿卡在牛角尖里出不来。 能解脱他的,只有他自己。 我转过身,悠长的叹道:“沉鱼她,很可怜,你莫要辜负。” 那时,我亿亿没有想到,用来点醒玄曜的一句话,竟种下了莫大的祸根。 神仙,算不出自己的福祸旦夕。 我捻云离去,留玄曜一人在北大荒的不毛山,重重木屋今夕犹在,叹的是,妾心终如一,君心却生异。 万丈霞芒晕染着层层云海,这般如画的美景,甚是少见。我突然的多愁善感起来,神仙又如何,一样逃不过命数的捉弄。 我调转了方向,这种时候,大可来壶酒一醉解千愁。 栖风不在身边,我不想失了信。 此番光景,势必要去找司墨,讨几本凡间花好月圆的杂书来排遣排遣。 恍恍惚惚,往事历历在目。 那时,我有要紧的事要去蓬莱,因着不大出门,不知路途如何。是以,去元虚宫借那只养在天圈中的青鹤,迷仙引。 以多宝为首的守门童子冥顽得很,除非元虚本人,否则天帝来了也不借。 这一顿闭门羹,我甚为怀疑,元虚是不是给他们吃石头了。 我晓之以情,化之以理,软磨硬泡大半天,多宝他们木桩子似的不为所动。 石头崽子。 我没了耐心,捻了个定身法,在他们瞪得溜圆溜圆就是动弹不得的光景下,牵走了鹤,拿走了骨哨。 敬酒不吃那就什么也别吃了。 好话不听多半是皮痒,揍一顿就老实了。 平和商量若是有效,还要暴力作甚。 第26章 第 26 章 我驾着青鹤,沿西南而行,落在蓬莱仙岛。 今一大早,岛上童子来传信。 今年新结的鲜梨怕是孝敬不成姥姥了,全让七帝子玄曜领人搬走了。 那时的玄曜,三岛十洲出了名的风骚雅流。 这光景,若是平庸之辈,算不得风流,而是诟病为,猥琐。 这光景,若是相貌陋陋却身世不错之辈,算不得雅,而是垢为骚。 这光景,因着此厮堂堂天族七帝子,皮囊也不错,便鹤立鸡群了。 还得了两句酸诗。 万花丛中醉,不沾半分香。 于我看来,沽名钓誉罢了。一个处处沾花惹草的小崽子,敢来抢梨。叔可忍婶不可忍。 故问了童子何故。 童子说:“我也不甚清楚,玄曜帝子还在蓬莱,姥姥可自行去问,穿水青色衣袍的便是。” 蓬莱素有仙世净土之称,南风拂海而来,楚楚浅浅的梨花香,沁心入脾。 沉鱼顺毛的话犹在耳边:“姥姥千万要和和气气的,语言能解决的,莫要动手。” 我一直信奉,能动手,就别废话。 我万年不出门,刻今教几个梨勾引出了千里之外,若是茂茂那厮知道,定然会叨叨个没完没了。 是以,我化了沉鱼的样子。 沉鱼是我的侍女,纵修行不高,三岛十洲也无谁敢怠慢。 蓬莱岛君亲自迎接,一路热喧,一路梨花盛景。 入了梨林,我但见一男仙,水青色袍子,慵懒卧于榻上,旁侧美姬环绕,喂酒喂果。更有仙乐丝丝,舞仙姬水袖轻曳,不甚惬意飘然。 桌案上摆着个大的鲜梨。 原来是要寻欢作乐。 我拂袖怒上前,吓得仙乐戛止仙娥四散。扯了玄曜的衣脖子,但勒得他颜面青红鸡崽子似的一阵扑棱。 这厮还不忘怜香惜玉:“莫,莫怕,快到哥哥怀里来。” 蓬莱岛君惊得面如土色:“沉鱼姑姑,手下留情,手下留情呐。” 小美娥们哆哆嗦嗦跪了一地:“我等不知,不知玄曜帝子是姑姑的人,姑姑恕罪,姑姑恕罪,我们和七帝子真的不熟。” 我愣了愣,方才明晓,来势汹汹的光景落在他们眼里成了抓奸在床。 遂松了手。 玄曜得以解脱,气极不已:“你就是长生姥姥的侍女,沉鱼,大胆,放肆,有个性。” 这厮贱得可以,莫不是叫我勒坏了脑子。 蓬莱岛君战战兢兢两头顺毛,费了好一番功夫,甚是辛苦。 我这才知道,几日后乃崇明圣帝的生辰,玄明和慈黎亲为操办,恰逢鲜梨满枝头的时节,是以派了玄曜到蓬莱。 原来是要办寿宴。 玄明一家子老小倾巢而出,我只好再等个三百年了。 而后过了一段时日,便有流言传出,沉鱼姑姑和玄曜帝子私定了终身,七帝子不改本性,跑到蓬莱寻欢作乐,恰逢沉鱼姑姑奉了长生姥姥的话来蓬莱探望岛君,不巧撞上。姑姑把七帝子好一顿收拾。 大概,沉鱼和玄曜的牵牵连连是从这里绕了最初的结,绕了个不清不楚的结。 我亿亿没有想到,蓬莱一遇后,玄曜对沉鱼一见倾心。 终归说来,是对我化扮的沉鱼。 我以为,他倾的是沉鱼的貌。 那日,我遣了沉鱼,把慈黎讨了好些时日的玉露送去大灵宫。不多时,沉鱼匆匆慌慌的跑回来,说是有人跟了一路。 九霄天上玩□□,哪里的杂合犬,猥琐至此。 茂茂拎了扫把冲出门,将那人一顿暴槌。 那人正是玄曜。 待看清后,茂茂眼皮都不眨的将扫把扔给了我。 到底要顾着玄明的面子,少不得要歉一歉。 当我看到,玄曜挨了一顿揍,见了沉鱼还不忘整冠理形,虚抚额发,这光景,定然是要拐人的节奏。 我二话不说,拂袖将他扇了出去。 别人倒可考虑考虑,这厮沽誉满身,直接剔除。 沉鱼到底是我的人,没有让那厮金玉其外的表像骗走芳心。 防火防盗防流氓,防不住打不死的小强。 玄曜贼心不死,成天成天的在园子外晃荡。 那时候,园子里时不时飞进来一只纸鸢,上面写着“皎皎河汉女,楚楚悠我心”或者“辗转反侧,寤寐思服”或者“桃夭桃夭,宜室宜家”等等等等等等...... 我让茂茂全部打包,拿到人间集市摆了个摊,五文一只,五文买不了吃亏,五文买不了上当,五文五文,全场五文。 后来,纸鸢换成了丝帕。玄曜怕扔不进来,特意拿石头裹了,玩起了抛绣球。扔是扔进来了,只不过,砸中的是茂茂。 然后,茂茂拿了扫把,和玄曜干了一仗。 胜利归来后,把一物交给了沉鱼,说是玄曜转赠。 此乃东海龙宫最美的红珊瑚,磨成的戒指。 沉鱼臊红了脸,拿了戒指还给玄曜。约莫是话太说重了,隔着墙,都能听到心碎的声音。 解铃还须系铃人,沉鱼这一番决绝,十分的有效。园子外头清净了好些天。 委实,清净了好些天。 玄曜这只打不死的小强,卷土重来,还带了一大帮仙童,咿咿呀呀齐声朗诵。 “沉鱼,玄曜对你是真心的。” “沉鱼,玄曜定会娶你为妻。” “沉鱼,我爱你。” 七宵天如寒风过处,鸡皮疙瘩瑟瑟抖了满地。 不时,还唱了起来。 “关关雎鸠,在河之洲,窈窕淑女,君子好逑。” 君子二字,实实在在的把我膈应得不行。 忍无可忍,谁他母后的还忍,我祭出玄空洛玉笛,震慑了众人,一路冲到了灵霄宝殿。 玄明正和游弈灵官下棋,我那般光景,吓得他俩护住了棋盘。 我拎了游弈灵官小鸡崽子似的扔到一边,拂袖落座,执神笛一下一下的敲着棋盘:“你儿子企图诱拐我的侍女,管还是不管。” 儿子与棋盘,玄明毫不犹豫的选了棋盘。 随便找了个由头,贬玄曜去北荒不毛之地,协助那里的镇守山灵挖井,六百年。 我心满意足,这些时日受的折磨,添的堵,总算舒畅了。 七宵天清清静静的小日子回了正途。 我那时以为,此事画上了句号。 我那时的以为,终究抵不过命数的安排。 俗语云,不怕流氓有文化。 就怕流氓有造化。 那日,沉鱼去蓬莱找清欢,回程经过渤海之滨,晴空万里忽然刮起了怪风。沉鱼法力不济,卷进了强风里。 正好落在,北荒不毛地。 白白便宜了玄曜,来了出英雄救美。 到底是天帝家里出来的流氓,不仅有造化,更是有文化。 沉鱼在北荒休养,一住便是两个月。 两个月,足以动摇女子的心。 两个月,足以喜欢上一个人。 玄曜不分昼夜的嘘寒问暖,关怀备至,变着法的哄沉鱼开心,甚至亲自下厨,熬粥炖汤,一顿饭下来,手上缠满了纱布,傻呵呵的端了汤送到沉鱼面前。 凭是谁,都逃不过一个心软。 沉鱼思量了半晌,为此前那些决绝的话给玄曜致歉。 “我臭名昭著的,也难怪你不喜欢,你这么好的女孩子,委实不该折在我手里,沉鱼,我只是喜欢你,纵然惹你讨厌,我还是没有办法忘记你。” 玄曜说罢,拿扇子扇着补汤,怕烫了沉鱼。 这番话,如千万根小刺扎得沉鱼心里十分的不是滋味,许是动摇了,许是自责,闷闷的接了碗喝汤。 玄曜的手艺和茂茂有得一拼。 “好难喝。”沉鱼捂了嘴,一口汤,醍醐灌顶。 茂茂和玄曜大可开一间汤药铺,专供那些时运不济,命途多舛,寻死觅活的病人,保证一碗下肚生龙活虎,深刻体会到人生是多么的美妙。有什么是比这个还可怕的。 玄曜急得伸了手:“你快吐出来,我给你接着。” 我和茂茂寻来时,但见了这般光景。 沉鱼难受的捂着肚子,一面想吐又吐不出来的样子,玄曜拍背顺气,关怀至切。 下一刻,茂茂拼死拼活的抱住我:“姥姥淡定,淡定啊,生米焖成了锅巴,您不能让沉鱼的孩子生下来没爹啊。” 两个月,玄曜靠着他得天独厚,涎皮赖脸的流氓精神,终于拐带了沉鱼。 我问沉鱼,确定要从了这个臭小子么。 沉鱼想了很久,抬眸间对着玄曜笑了笑,端的是深情并茂,多少山盟诺言尽在其中,千言万语凝作垂青,化了一句:“我确定。” 我看了看鼻青脸肿的玄曜,问他喜欢沉鱼哪一点。 玄曜说:“只要是沉鱼的,我都喜欢。” 后来,玄明领着慈黎亲自来七宵天下聘。 玄明甚是高兴:“玄曜这个不成器的癞□□,终于吃,娶到了沉鱼姑姑。” 玄曜风流在外,一直未娶亲,如今终身大事有了着落,当爹当娘的也算石头落了地。 不过,此番形容,我很是怀疑,玄曜是不是亲生的, 成亲那天,八抬鸾凤辇轿,仪仗宛如长龙,喧鼓鸣锣,丝乐阵阵沿路而来,诸天有头有脸的神仙齐聚,宾客满堂。 沉鱼嫁得风风光光。 我把炎骨鞭放在沉鱼手中:“嫁出去的姑娘,泼出去的水,以后我不能那般护着你了,若有人敢欺负你,就用这鞭子抽死他。” 一语末了,我看着玄曜:“沉鱼若是在你那儿受了半点委屈,老身可是不依的。” 沉鱼眸中有泪光隐隐,我放下她的盖头,遮住各自的不舍。 从此,一念珍重。 约莫,我是不擅长话别的。 第27章 第 27 章 我在路上遇到了司墨。 神色匆忙,似发生了要紧的事。 司墨远远的望见我,甚为激动:“姥姥,出大事了,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。” 司墨说的了不得的大事,是让我救一个人。 安流年。 也就是司墨的旧主,姓安的书生。 安流年死活不肯娶郡主,拂了郡王颜面,把郡王府上下得罪了个遍,惹来了牢狱之灾。 司墨起先想了个办法,当朝君王信奉神灵,可现了真身托梦,借以救了安流年出牢狱。 无奈,君王得天庇佑,有紫祥瑞气护体。司墨功力不够,进不了君王梦乡。适才上天来找我。 我有些怀疑,眼前这人是不是司墨。 他素来君子报仇,十年不够。安流年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。 刻今,安流年入狱,没好日子过,指不定转眼就到奈何桥上排队了。按司墨的风格,抒怀大笑,落井下石的才是他啊。 难不成,司墨还有后招。 我少不得要劝他一劝:“小画笔,做神仙要厚道,厚道啊,你□□了安书生这么久,还不打算给人家一个痛快。” 司墨满头雾水,一派想解释却又不知从何下嘴的光景,踌躇了半晌,竟意味绵长的叹了口气:“姥姥,我好像,喜欢上了一个人。” 喜欢上一个人再平常不过。 我比较关心的是:“男人还是女人。” 司墨斜睨了我一眼。 看我,当真是糊涂了。 自然是男人。 莫愁前路无惊喜。 人生处处有意外。 司墨一副哀莫大,心悲凉的样子,我醒转有些:“莫不是,莫不是安流年。” 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,然后幽怨颇重的叹了口气,明摆着我这是戳破了他的心事。 “他,他,他是弯的么。” 司墨摇了摇头。 我总算明白,他这满身不散的怨念从何而来了,出来混总是要还的,这几万年,司墨没少给安书生下绊子,总算把自己给绊进去了。 我少不得要斟一壶清茶,好好的听一听前因转折。 知己知彼,百战不殆。司墨为了全方位的报复安流年,索性把家置在隔壁,成了一墙之邻。没事就别有用心往安府跑,打听安流年的喜好事迹,一来二去,倒和府中下人混了个眼熟脸热。 那晚,司墨邀安流年喝酒。本意想把安流年灌醉了,直接扔到郡主床上,来个酒后乱性,不娶都不行。 未料,几倍清酒下肚,安流年胸臆有感,寥寥几句话勾起了司墨心中无限惆怅。你一杯我一杯,酒意作祟,竟有相见恨晚之意。 最后,两人都醉得七荤八素,乘着月夜独好,一人搁庭院里薅了把草,一拜天,二拜地,夫妻交拜似的拜了异性兄弟。 次日一大清早,两人赤膊裸背的在同一张床上醒来,抱得颇紧。 我十分的幸灾乐祸,绷着严肃脸同情的叹:“司墨,你让仇人给睡了。” “出虚恭。”司墨急了,“是老子睡了他。” 一夜鱼水之欢,生米煮成了稀饭,还焖成了锅巴,爱情的力量当真是伟大。 打那以后,司墨对安流年生了别样的心绪,越看越顺眼。只要见了安流年便局促不安,不知该如何自处,可若是见不着他,更加的不安。 安流年一直在躲着司墨,昨夜更是单独约见,表明了立场,已有心上人。 我安慰司墨:“他只是一时看不开,只要功夫深,铁杵磨成鱼钩针。” 言罢,我送了司墨一瓶凝露:“他睡了你,少不得要负起责任,若是个负心汉,大可将露送了月老,够这小子三辈子光棍。” 不过,在这之前得先救了安流年出牢狱,不然司墨就成寡夫了。 入夜,我以神身托梦给当朝君王,说安流年是天上一位神君的家属,这位神君最是记仇,亿亿杀不得。 为了展现真实性,我特意留了一颗拳头大小的玉明珠,只差没刻上某某某到此一游。 次日一大清早,君王率领满朝文武大臣,亲自迎接安流年出狱,好一番接风洗尘,直到日上三竿,安生才得以解脱回家。 老远望见了司墨,快步奔来,那叫一个心切切,一日不见如隔三秋。 “我就知道你会来接我,小墨。” 我抖了抖手背上的鸡皮疙瘩。 安流年留意到一身男子装扮的我,和司墨站在一起,眼神突的有些紧张,颇为礼数的行了个揖:“小墨,这位公子是谁,从未听你提起过。” 我瞅了瞅眼前的光景,安流年分明对司墨不一般,为何又说有了心上人,莫不是,要做那脚踩两只船的骨渣子。 心生一计,不等司墨介绍,我“哗”的开了折扇:“我与司墨君的关系,岂是外人能懂的。司墨君,我有些渴,许久不喝你泡的茶,甚是想念。” 我旧伤未愈,此行又折损了些元气,司墨到底人性未泯,对我十分的愧疚,忙前忙后。 “姥姥,你好坐,我这便去给你泡茶。” 安流年狐疑:“姥姥?” 我极为耐心的笑道:“我姓姥,司墨君唤我姥姥。” 这本是亿亿平淡的称呼,刻今,因着我的故意误导,加上司墨关切备至的行为,落在安流年眼里,却是说不出的别样亲昵,别样挠心。 我尤嫌不够,再添了把火:“司墨君,这茶很烫呢。” 司墨拿了扇小心翼翼的扇。 “我有些饿了,司墨君。” 安流年木桩似的杵在一旁,看司墨狗腿子似的为我跑来跑去。心碎的光景,只怕他自己从来不知。 亦如,他对司墨的心。 这世上最遥远的距离,大概是喜欢上了一个人,却不知道那叫喜欢。 我少不得要推波助澜。 是以,在人间多逗留了几日。 一天天的,当着安流年的面故意亲近司墨。 既然他不知,那我便激一激。最妙的方法莫过于制造危机感。譬如,吃饭时夹夹菜,配个关怀备至的眼神。 “司墨君,你要多吃点。” 出门时共用一把伞,时不时夸赞两句。 这委实难为我了,司墨这厮没什么地方好夸赞的。尤其,写的一手精妙的狗趴字还特爱到处显摆。这是我最不能忍的。 缺少不得要赞一赞:“哇哦,司墨君写的字好像一只小蚂蚁,很有生命力呢。” 安流年凑了过来,文质彬彬的细细鉴赏:“妙哉,妙哉,小墨的字风格迥异,跟那些老古板就是不一样,大可自立风派,风墨派如何。” 我看,疯魔派还差不多。 安书生年纪轻轻的就瞎了,爱情的力量我不得不叹服,他这说瞎话的功力都能封号了,马屁神。 连着好些时日的下猛药,扇大火。 安流年总算是按捺不住了。 那日,我和司墨从外头回来,刚进门便看见满身酒气的安流年,摇摇晃晃打着酒嗝,二话不说扯走了司墨。 火候成熟,收工。 我悠闲地喝着茶,不时便从房里传来动静,甚为激烈。我委实不想听墙根,无奈盛情难却,隔音不好。 安流年:“司墨,男子汉大丈夫,睡了别人就要负责。” 司墨:“你已有心上人,何须我负责。” 安流年:“小蠢厮,我的心上人是你啊,只不过那日,断袖来的太突然,一时接受不了,我现在才知道,喜欢一个人是不分性别的,谁规定男人只能喜欢女人。” “小墨,你一定也是在乎我的,不然怎会找下人打听我的喜好,小墨,你千万别让院子里的那个小白脸勾引了。” 一语尽了,免不了天雷勾地火。 院子里的小白脸,说的便是我了,看来,安流年对我敌意颇深呐。 好人难做,以后这类推波助澜的事须得好生斟酌斟酌。 我不入地狱。 谁爱入谁入。 第28章 第 28 章 我回了七宵天。 没多久,栖风回来了。茂茂走在后面,肩上扛着五花大绑粽子似的还不忘反抗到底的无忧。 这光景,定是少不得废了一番折腾。 我细问了问才知,茂茂把无忧好一通吓唬,想让她认清局面,莫在做无畏的抵抗。无忧一看崇明圣帝都来了,亲爹这回是下了狠心,回去定然是没有好日子过。 熊孩子固有一劫,早死晚死都得死,倒不如死得悲壮。 熊孩子怕吓唬还能叫熊孩子么。 不过碰上茂茂这块得道的木疙瘩,也成了小狗熊。拿了捆仙绳,直接绑回来。 无忧也是惯会闹腾的。 我少不得安抚安抚:“你且乖乖的,待我和你小爷爷成完亲,你就是野到天边也不管了。” 这才让这熊孩子止了泪,安分下来。 茂茂朝我贼眉鼠眼:“姥姥,幸不辱命。” 我以为他说的是无忧。 抬眼间,柔和清风拂面,栖风走来,眉目含笑温温:“阿漾,我回来了。” 我很想扑上去一把将他抱住,无奈旁边有两个溜圆了眼睛的大小灯泡。 侧身佯装平淡:“回来就回来了呗。” 哪知步伐不稳,虚晃了一把。 栖风扶住我腰,轻轻拢去我肩上的发丝:“茂茂说,你专门派他去监视我,刻今我好端端的站在你面前,阿漾可放心了。” 他这般近,这般喃语,分外像耳鬓厮磨,我推了推他,声如细蚊:“还有人在呢。” 栖风看了看一旁的大小两个电灯泡,手却没松,搂得更紧:“无忧,回来这么久该去给你爹请安。” “不去不去,我要呆在小奶奶这里哪也不去啊。”无忧熊抱着树死活不撒手。 栖风抬手间使了个定身决,一旁的茂茂反应过来,十分配合的扛走了无忧。 他这般干净利落不带丝毫犹豫,我若再忸怩岂不辜负,是以,顺势倚在栖风怀里。 这一宵天空最是澄明几净,清清淡淡的仙草香,柔在丝丝的风里,我好想定格似水流年,停驻在这一刻的两心相安里。 “栖风,你回来了。” 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 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 无忧怕挨罚,背着个小包袱赖在了七宵天。 小丫头这次回来似乎有些不一样,撑着个小脑袋时不时叹气。我委实有些怕她琢磨出什么歪点子来,玄明都让她气得够呛,我只怕会治不住。 少不得要关心关心小辈的身心健康。 “小熊丫头,在想什么呢,有什么烦恼说出来,放心大胆的说。” 无忧鼓着腮帮子,情绪有些低落:“小奶奶,我问你哦,你若见不着我小爷爷,会不会想他,会不会很担心他。” 我摩唦着玄空洛玉笛:“见不着,想极了,自然会担心,会忍不住想去找他。” 无忧若有所思:“这般便是很喜欢了。” 我放下笛,取杯盖敲着茶盏:“可能是喜欢,也可能是那人欠债未还。” “嘻嘻......小奶奶说话真好玩。”无忧雨后放晴,挪过桌上的糕点,啃了起来。 她这般哀喜不定的光景,我甚是怀疑,莫不是......莫不是动了神心。 我试探着靠近:“熊丫头,你现在,最想见的人是谁啊。” “琉觞。”无忧鼓囔囔的塞着糕点,后知后觉的捂了嘴。 妖族太子琉觞,玉佩的主人。 妖族现任妖君乃妖中佼佼者,狸猫一族。太子琉觞乃一只金色狸猫,与妖君亲爹一样,生来便是极为罕见的九尾狸猫,活到刻今区区八百年,却身怀九千年修为。 无忧躲闪回避外加不好意思的小眼神,明显是看上人家了。 没想到这熊丫头也有这么一天,我使坏:“也不知琉觞太子是怎样的人品,我须得奏明了你亲爹,好好的考量考量。” 无忧急了,晃着我的胳膊好一通撒娇。 她说,琉觞对天族人,很讨厌。 若是告诉玄明,免不了一通赐婚,妖君自是不敢拂逆,只怕琉觞会更加讨厌天族,更加讨厌无忧。 喜欢上一个讨厌自己的人。 无忧年纪轻轻,便有自虐倾向。 我捅破了窗户纸,小熊丫头便像竹筒倒豆子般拉着我一一道来。 那日,她还了佩,妖君盛情留她在妖族做客,安排她住在太子洞,吩咐琉觞好生照顾。 无忧到哪里都除不了玩性,不小心打翻了琉觞最宝贝的碧螺春。 有一个叫玉苋的骨碟妖,主动与她示好,告知,在谪仙谷长着一株天底下最好的碧螺花。 谪仙谷乃妖族禁地,里面囚禁着上古凶兽梼杌。 无忧知道时已经太晚了,仙术荒废,还不够梼杌舒展筋骨的。 好在琉觞及时赶来,救了无忧出谪仙谷。 琉觞的两条尾巴也断在谷里。 无忧深知,琉觞不惜断尾救她,是因着,若她在妖族有个三长两短,天帝玄明必然会降罪整个妖族。 不是因为喜欢。 反而更加讨厌。 我问无忧,琉觞不喜天族人,究竟是何故。 无忧说,琉觞的二姐姐早年喜欢上了天族的一位男仙,却得了好一通伤心,自脱了妖道,做凡人去了。 “你们天族向来看不起妖族。” 琉觞如是说。 无忧说,她一定要把当年的那位男仙找出来,好好的理一理。 没过多久,这小熊丫头又溜下凡了。我知道,她一定是跑去见琉觞。 只不过这回,不到半个时辰便回来了。一路哭哭啼啼,俩眼睛肿得小核桃似的。 无忧说,琉觞要和玉苋成亲了。 枉她这段时间为了替他二姐姐讨回公道,辛苦寻遍九霄天。 “他真的就这般讨厌我么。”无忧淌着泪,抽抽噎噎。 曾经的混世小魔王,刻今尝到了伤心的滋味。 第29章 第 29 章 我是最见不得小孩子哭的,不论是不是熊孩子,安抚了无忧好一阵。 思量着去找栖风商量商量,先不告诉玄明,掌上明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,以他的护短的脾气还不定要做出什么事来。 我让茂茂看着无忧,出门直奔栖武殿。 那日,端的是云渺渺风和暖,栖风白衣袂袂,望着殿前的那株梨花树出神。我拎了裙摆静悄悄的走过去,想要吓他一吓,快要触及时,他蓦地转过身,我来不及收住步子,在他笑意深深的眉眼中,扑进了他怀里,最后被他顺势搂住。 一旁的端端张大了嘴巴,红着脸不好意思的朝我竖起了大拇指,然后捂着眼睛,摸索着溜走了。 端端,你听姥姥说,真的不是我热情,是脚滑了,脚滑了。 端端溜烟扬尘的身影告诉我,九霄天的那帮小崽子们可有的八卦了。 我推了推栖风:“今天来有要紧的事说与你听。” 栖风搂着没有丝毫放手的意思:“你说罢,我听着。” 老夫老妻一场,我还是抑制不住,微微的红了脸,思量了片刻,将无忧的事和盘托出。 栖风沉默良久:“年轻人的事让他们自行解决。” 我忍不住道:“我脚有些麻。” 栖风敲了敲我的额头,倚树而坐。我走过去,趴在他腿上。 眼前,是无边无际的九霄青云,满天的白梨花染上了薄灿的绯霞,携着缕缕清风,来了场轻歌妙舞。 抬眼,还有栖风暖玉明绯,春景染画的容颜。 我揽了栖风的脖子,慢慢凑近,想啄一啄他的脸。 端端火急火燎的从外面跑进来,一路嚷着“不好了不好了” 我来不及收手,心一横,直接把栖风按倒在地。侧目瞄了瞄呆望过来的端端,他慢慢的伸了两个大拇指,捂眼装瞎熟练离去。 没过多久,端端折返回来,眼睛盯着地面,嗫嗫喏喏:“那个,圣帝,姥姥,真的不好了,小帝姬她,她跳了往生池。” 历来,天族惩罚犯了重罪的天人,将其扔进往生池,噬尽仙元,洗去修为,打入俗世做凡人。 巡逻天兵捞起无忧时,仙元已噬了大半,再晚一点,就彻底变成凡人了。 我和栖风赶到时,慈黎正在用我早年送的仙草,给无忧修补仙元。 小傻熊丫头,为了让琉觞放下成见,连天族小帝姬也不做了。刻今闹出这么大的动静,玄明不想知道也难。 一番安顿后。 灵霄宝殿的仙奴来传话,说是,天帝找我。 玄明素来弯弯肠子多,我少不得要跟仙奴走一趟。 那次,是我头一回看到,玄明如此的无奈,如此的伤神痛哀,他坐在空荡荡的殿中,仿佛一下老了很多岁,无忧的事犹如一块巨石,沉甸甸的压在他心里。 玄明万年难得一遇的光景,定然是知道前因后果了。 “烦请姥姥往妖族一趟,探一探琉觞太子的口风,若是两情相悦,我自然不会阻拦。” 到底是亲骨肉,刻今,派一个天族中有地位,又不是帝家的人去妖族再合适不过,符合这个条件的,也只有我了。 事关无忧,我自然义不容辞,不过么...... 我慢悠悠的剥着葡萄:“不知天帝许老身什么好处,白跑腿的事老身提不起劲。” 玄明摇头笑看,一派很了解我的神情:“无忧那丫头,姥姥真心实意疼了一场,本帝允诺,今后崇明圣帝纳侧娶妾,本帝与帝后绝不插手。” 到底,三岛十洲独他能做天帝。 这番结果,十分合我心意。 我携了几颗最大的东海珍珠,驾了云往妖族去了。 想来,妖族太子娶亲,定然是热闹隆重。奇的是,一路行来,并无张灯结彩之貌。 这也太低调了。 我行了不过五里,但见妖君携了一大帮人过来。妖君已是上了年纪,步伐倒十分稳健。 “本君见仙气东来,以为是九霄天某位神君,想不到竟是长生姥姥驾临,不胜荣幸,不胜荣幸。” 儿子娶媳妇,难为他大老远的来迎接我,忙扶了:“老身听闻琉觞太子的大喜事,特来贺道贺道,妖君不必在意老身。” 我这一番话,倒把妖君听了个满头雾水。 “大喜事......我家觞儿从未听说要成亲,姥姥何来此言。” 我愣了愣,无忧这丫头不会说谎......笑道:“无忧小帝姬说,琉觞太子于她有救命之恩,托我把这盒珍珠送给太子,不知琉觞太子在何处,可否让老身见一见。” “姥姥客气,请。” 妖君亲自领了路。 我在太子洞外,碧螺花开遍的地方,见到了传闻中的妖族太子琉觞。 素金衣袍,花丛中耍缨枪,好似发泄情绪一般,弄得花瓣凌乱满天。 待妖君传言唤住了他,我方才看清他的模样。在我眼里,这天底下再也无谁能及得上栖风一星半点。 琉觞的颜形。 怪不得无忧那个傻丫头要为他跳了往生池。 能做妖君的,自然不一般,早早的带着所有人离去。 碧螺花开遍的太子洞外,剩了我与琉觞,我开门见山,省了那些拐弯抹角:“刻今,站在你面前的应该是无忧,可惜,那个傻丫头,跳了往生池。” 我清楚的看见,琉觞手中的金缨枪咣当掉在地上,弹出了好远。抬眼间,他却做了一派漠然泠泠。 “你们天族的小帝姬,与本太子有甚相干。” “老身也这么觉得。”我轻轻的笑了笑,“往生池洗去记忆,无忧与太子,从此再无任何关系。听说天帝相中了蓬莱岛君家的小儿子,有意结为姻亲,无忧与他青梅竹马,这门亲事可谓妙得很。” 我把木盒子放在琉觞手里:“这些珍珠,就当还了谪仙谷太子对无忧的恩,从今往后,你们两个,井水不犯神仙水。” 碧螺花夹在风里,阵阵扑鼻,似若闲闲的茶香,很是好闻。 琉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带着隐隐的丝丝慌乱。 “姥姥留步,烦请姥姥转告无忧,救命之恩大于天,岂是区区几颗珠子就能了却的。” 他把木盒还回。 我这激将法甚是管用,欣然接了:“太子不收,老身也不能无功而返,徒劳一场,我听无忧说,你的二姐姐早年教天族的一位神君连累做了凡人,不知是哪位神君,老身定会帮二公主讨个说法。” “多谢姥姥费心。”琉觞道,“只不过,自己家的事理当自己解决。” “太子真是心善。”我目露赞许,“珠子你不收,说法自己讨,这番用心良苦,是要做那不计回报的大好人了,老身定要奏明了天帝,给太子指一门好亲事,瀛洲岛君家,有女初长成,配太子,是极妙的。” 我转身要走,却叫琉觞拦住,与我单眼皮看双眼皮。 忍了半天,他道:“游,游弈灵官。” 我恍恍思量,不由得万分讶异,怪不得无忧把九霄天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那人,竟然是游弈这厮。又看琉觞的神色,断然不会拿这事唬弄。 我忍了片刻:“有些事,你不知道不行,游弈灵官他......是个断袖,断得不能再断了。” 琉觞的脸色,一瞬间变换了好几种颜色,甚是难看。 想来,他的二姐姐,定是因着一番痴心,结果是个莫大的笑话,一时心灰意冷看不开,抛弃了手足至亲,做了凡人。 这命数,惯会捉弄人。如今,连妖也不放过。 琉觞这般久久不语的光景,只差最后一招了。 “因着自己的执念,让女孩子伤心,委实不是大丈夫所为。”我把盒子重新放到他手里,“你若是想清楚了,亲自去找无忧,记住,想通了再去找她。” 我在妖界出口遇到了那只叫玉苋的骨碟妖。 看情形,是刻意在这里等我。 算起来,她与万小蝶同属蝶族,可模样却差得很远。 “玉苋见过长生姥姥。” 我听无忧说过,那日,告诉无忧谪仙谷有碧螺的便是她了,身为妖族人,不可能不知道谪仙谷有多凶险。 如此看来,是个心思颇多的小妖精了。 “你找我,有何事。” 玉苋道:“姥姥来妖族是为了撮合小帝姬和琉觞太子吧,玉苋劝姥姥不要多费心神,琉觞太子不喜欢天族之人,妖族人人皆知,也就是小帝姬实在,偏要往石头上碰。” 我立在徐徐郎风中,不怒反笑:“无忧是个傻丫头,单纯好骗,也只有她相信,谪仙谷有碧螺花。” 一语末了,我盯着玉苋有些局促不安的脸色,步步逼近:“你很聪明,又费心来劝老身,重重有赏。” 我拂了袖。 晴好的青穹,霎时间乌云滚滚压来,夹杂着暗涌沉鸣的天雷,一触即发,蓄着层层可怕的气势。 玉苋面如土色,步步跪来抱着我的衣襟:“玉苋知错了,求姥姥慈悲,小妖修行实属不易,求姥姥慈悲,小妖真的知错了。” 我拂袖推开她:“是你骗了无忧,说琉觞要娶你,也不知你用了什么手段,竟让这丫头深信不疑,生了决绝,你可知,天人的修行更是不易。” 说着,我逼近,执神笛挑起她漂亮的小下巴:“天族的小帝姬,不是你能欺负的。” 上空天雷大作,玉苋俏脸突的发白,两眼一翻,竟然晕了。 我不过是,想吓她一吓。 第30章 第 30 章 茂茂说,有人在等我。 看他那般奇奇怪怪的做派,断然不是栖风。 那人丹玄色的衣袍,立在染染的月下花桂里,冷眉负手,却在看见我的那一瞬间,轻轻的笑了笑。 只是那笑容,分外的有些来者无好意。 我不痛不痒的责了责茂茂:“二殿下来了,怎的也不看杯茶,这般没礼数,我可没教过你。” 苍竺轻车熟路的往榻上一靠,从一堆散落的书里拣了本半开的。 翻了翻:“若为君顾,盛妆不负。” 他抬头:“姥姥在我面前,每每盛妆,此番赤心,为君断然不负。” 他头上好歹还有顶绿帽子。 “二殿下有眼福。”我道,“盛妆为君,殿下只不过是个旁观者。” 苍竺又笑了起来,依然的无善意,甚至隐隐多了些我看不懂的地方,却又感觉十分与我相关。 他拿了一个小盒。 “明时,便是姥姥大喜,本殿特送来贺礼一份,聊表心意。” 那盒里的东西,我稍稍的瞄了一眼,便全身几近颤抖。 金银双铃。 我曾在路上遇见多宝,顺便多问了一句。他说,他看见栖风来过七宵天,取走了铃铛。 栖风何故要对我隐瞒。 金银双铃又怎会在苍竺的手中。 疑问一重又一重,久久未能消散。 我不待多想,身体却突然间无法动弹。抬眼间,苍竺竟拥我入怀。 “我送你好东西,也该收回点利息。” 他的话萦绕在耳。 我却无心听。 满眼都是立在不远处,不知何时过来的栖风。冷冽的温度拂着他的衣襟,我清楚地看见,栖风的眼睛里酝满了盛天的怒火。 下一刻,他持剑朝苍竺刺来。 苍竺松开我,反应极为迅速,接了招,与栖风斗将起来。 我不能动弹,但我十分肯定。 苍竺一定早就知道栖风来了。 他是故意的。 我的余光瞥见,端着茶水小心翼翼的茂茂,还没走几步,倒霉的教打斗的两人误伤了。 飞出去的茶盏并着滚烫的茶水,齐齐朝我迎面袭来。 我闭上眼睛,听天由命。 耳旁呼过一阵风,传来茶盏咣当的碎裂声。 待我睁开眼,映入眼帘的是栖风那张再为熟悉不过的脸。他解了我的定身法,揽着我的肩,再三确认我没事,才放下心。 那厢,待我转过身,早已不见苍竺的身影。 后来,茂茂告诉我。 那时,我有危险,苍竺与栖风同时收了手来救我,只可惜,晚了栖风一步。 茂茂说:“二殿下走的时候,身影相当落寞,看那光景绝非一日两日能有的,姥姥,你好好想想,这几万年来,可有做过始乱终弃的事。” 我好好的想了想,这几万年来,当真没做过始乱终弃的事。 明时,便是我和栖风的大喜。 玄明和慈黎两口子卯足了劲,亲自持办,不用想也会办的隆重热闹。 他俩大概也闲得慌。 我乐得清闲,抽身去了思邪山,找万小蝶。我近来十分的不思饮食,老想着吃酸杏。整片仙洲,独独鸿提那里的杏最爽口。偏这老骨头还记着陈年旧账,分外的不待见我。 万小蝶制的酸梅汤,口感妙得很。我唯有去她那里解一解馋。 我去的正是时候。 她刚巧制了一盅。 我说明来意,嘴馋了,要吃一碗酸梅汤。 惹得她打趣:“姥姥的鼻子可真灵光,莫不是一路闻着味来的。” 我直接抱了汤盅,拿了把大勺。 万小蝶此前见过我狼吞虎咽,饿死鬼投胎的吃相,为今已是见怪不怪。 一盅捞得干干净净。她道:“姥姥好坐,我再去制一碗。” 我止住她:“别忙了,酸汤虽好,莫要贪杯,刻今解了馋我也该回去了,你好自珍重。” 不知怎的,这酸梅汤越喝越上瘾,若不止住,只怕今儿个回不去了。 万小蝶道:“该珍重的不是我了,姥姥的气色有些差,可是哪里不舒服。” 我恣意的笑了笑:“一把老骨头,自然不能和你们这些年轻人比。” 上回替沉鱼承了万年劫数,损耗的半成修为迟迟未能恢复,约莫是这个原因了。 我回了七宵天,老远便看见司墨。 司墨面色红润,想来在人间的小日子美得飞起。茂茂松土,他帮忙浇水。爱情的力量当真伟大,这厮总算有了人性。 他说,这次是特意赶回来参加我的婚礼,顺便讨一瓶仙露。 谄媚的拿了包一窝酥:“刚出锅的,热乎爽口,专门孝敬姥姥。” 这厮知道我嘴馋。 放在以前,我定不会同他客气。但此刻,酥香酥香的小甜点闻得我胃里一阵翻涌,别了头干呕起来。 良久,我终于舒服了些。 “姥姥你怎么了。”茂茂吃着一窝酥,难得关切的问。 浓烈的味道扑鼻而来,我一个没忍住,拂袖扇飞了茂茂。干呕了片刻总算平静下来,回头看去,茂茂驴一样挂在墙上,翻着白眼,嘴里还衔着酥饼。 司墨倒了杯清茶递与我漱口,欲言又止了片刻,终于开了口。 “姥姥......你莫不是,在害喜。” 我一口茶水喷了出来。 司墨反应迅速闪到一边。 混着我口水的茶尽数喷到了刚好走过来的茂茂脸上。 茂茂很是受伤,蹲到角落里画圈圈去了。 我平复了心神,见司墨不像在开玩笑:“你为何这般笃定。” 司墨摇头睨视:“该笃定的是你才对,身为女子,这点觉悟都没有,还要我这七尺男儿提醒。” 我隐隐恍然,怪道法力迟迟未能恢复,怪道近来偏爱吃酸,怪道偶尔腹中不适,竟然......竟然有了身孕。 一种天大的喜悦蔓延全身,竟让我亿亿手足无措。 司墨带着笑意:“我这就去告诉崇明圣帝。” “等等。”我唤住他,“这等大事,自然是我亲口告诉他。” 司墨脸上的笑意更大了:“那我这就去把孩子爹找来。” 司墨脚程很快,不出片刻便和栖风一道过来了。 我扑过去抓住栖风,甚为激动:“我怀了你的孩子,你的孩子。” 司墨咳了咳:“姥姥,淡定。” 栖风揉着我的发丝,温暖的手掌拂过脸颊,嘴角噙满笑意:“我很开心,阿漾,我们现在就成亲。” 我眼角的余光瞄到,司墨识时务者为俊杰,光速拖走了茂茂。 我道:“玄明两口子为了我们的婚礼张罗了大半天,不能拂了心意,这样吧,你带我去人间看花灯,好不好。” 那时,我记忆犹新,人间的花灯节,街市明如昼。 栖风用满城灯火,为我庆生。 后来,司墨告诉我,他在来的路上没忍住,早就把我有身孕的事说与栖风听了。 “圣帝约莫是怕坏了姥姥的兴致,故意装作不知道,圣帝对姥姥的好,天上地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。” 天上地下,独有栖风最了解我。 第31章 第 31 章 还剩不到半小时,便是吉时。 慈黎特意遣来梳妆的小仙婢说,天上地下所有的仙家都到齐了。 “我还从未见过这么隆重的场面,可见圣帝是把姥姥放在心尖尖儿上的。” 换上嫁衣,理妆完毕。 屋内所有人齐刷刷投来惊叹的目光。 “怪道圣帝谁都不爱,原来是有个天上地下最好的。” “圣帝好眼光,姥姥好福气。” “我第一次见到这么美的新娘子。” 她们这番夸赞,我很是受用。 出了门,不远处,栖风站在喜车旁,朝我伸出手。 老夫老妻,我十分自然的放上手,撩开纱笼要上车。 栖风拉住我,好笑的道:“莫心急,娘子。” 四周隐隐传来憋笑的声音。 我老脸一红,收回脚,和栖风一起慢里条斯的坐上喜车。 一行绯霞铺路,鸾凤成双,火漓色的流光染红了半边天。 我和栖风穿着流锦凤霞喜袍,执手相看。 他眉眼中三千温柔,尽付诸我一身。 和我梦中的场景相差无几。 然,终究还是差了一步。 在离涿光山仅有三百里的层云路。 沉鱼的贴身侍女小秋,拦住了浩浩荡荡的队伍。 “姥姥,仙尊姥姥,不好了,不好了。” 茂茂顿时黑了脸:“住口,这是什么场合,触霉头的话也能浑说。” 我止了茂茂,走下喜车,拭去小秋脸上的泪痕:“出了什么事,你好好说。” “七帝妃娘娘失踪了,婢子找遍了九霄天,到处都找不到。” 沉鱼,不见了。 小秋说,沉鱼生下孩子,想吃荷叶粥。待小秋端着热粥回来时,早已没了沉鱼的踪迹。 “娘娘近来心情不好,整天闷闷不乐,动了胎气导致早产,娘娘把孩子也带走了,婢子实在害怕,求求姥姥把我们娘娘找回来。” 我颤了颤,努力平静下来:“七帝子玄曜呢。” 小秋眼眶一红:“帝子他,好些时间都没回来了,娘娘生孩子也不在身边。” 原来如此。 我捏紧拳头,有些站不稳。 栖风扶住我。 他道:“阿漾,你去吧,记得早点回来。” 离涿光山不过三百里。 我摇了摇头:“快到栖武殿了,我们先拜堂。” 说罢,我转身朝銮车走去,脑子里全是沉鱼,步子十分的不稳。 栖风揽住我,满是担忧:“你这个样子,我怎么忍心。” 一语尽了。 他拉着我来到前方,看满天绯霞流光。 “阿漾,你在,我也在,何需等到栖武殿。” 栖风握紧我的手。 “云为聘,风为媒,我栖风愿娶云漾为妻,生生世世,不弃不离。” “云为聘,风为媒,我云漾愿嫁栖风为妻,生生世世,相守如一。” 这便成了亲。 我带着茂茂和小秋去找沉鱼。 让栖风去北大荒的不毛山找玄曜。 突然觉得,我欠了栖风很多。 一路上,我详细的询问小秋,近来沉鱼见过什么人。 小秋说:“慈黎娘娘偶尔遣了侍女来送补品,也没什么人来.......对了,瑶华仙子,她近来经常来找我们娘娘。” 瑶华。 又是她。 我唤出玄空洛玉笛,调转了云头,若真是瑶华,我定然要掀了玉琼芳华阁。 不过几步,忽觉腹内抽痛。 茂茂劝道:“姥姥,你现在有了身孕,比不得从前,千万别动了胎气,咱们先找沉鱼,瑶华仙子的账,跑不了的。” 我宽慰的笑了笑,敲了下茂茂的脑袋:“好小子,长大了。” 茂茂不好意思的挠挠耳朵:“姥姥,天大地大,咱们上哪儿去找小妹子。” 天大地大,沉鱼能落脚的地方只有七宵天。 刻今,她既选择了一走了之,断不会来我这。 思了片刻,我萌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。 “走,我们去东海。” 第32章 第 32 章 东海水域是沉鱼出生的地方。 我和茂茂没有找到沉鱼,却意外的有了别的收获。 东海水域的晶泉石失窃,龙君惶惶不安,早已派了人上九霄天禀述玄明。 晶泉石乃水族至宝,有其镇守方能千秋万代。历来,东西南北四水域,各存了一块晶泉石,息息呼应。刻今,东海水域宝石丢失,不出两个月,海床干涸,从此再无东水。甚至,祸及西南北三水域。 玄明拨了三万天将,协助东海龙君寻回晶泉石,只要抓到盗窃者,不论是谁,一律废其道行,贬入畜生道,历百世劫难。 我在晶泉石丢失的地方,发现了炎骨鞭的痕迹。 炎骨鞭,是我送给沉鱼的嫁妆。 一个念头在脑海一闪而过,我抓住茂茂,近乎低吼:“沉鱼,沉鱼,快去找她。” 茂茂犯了难:“东海也没有,该上哪里找啊。” 刻今,我势必要走一遭玉琼芳华阁。 瑶华似是知道我会来,遣走了仙阁所有人。 如此这般,倒也省了我不少口水。 我直截了当:“你到底对沉鱼做了什么。” 瑶华笑得极尽莞尔:“小仙只不过告诉七帝妃真相罢了,那一年,蓬莱岛上的种种,全让我看了去,自己的夫君心中另有其人,这滋味,足够七帝妃受用了。” “姥姥,我伤不了你,便要伤你最心疼的人,姥姥你,痛苦么,可比得上小仙万分之一。” 那一年,蓬莱岛上的种种,终归是我造下的因。 “沉鱼,她在哪里。” “姥姥这般,莫不是在求我。”瑶华纤纤玉指掩了嘴。 她拔下头上发簪,化为匕首横在我面前:“姥姥若肯自毁容颜,我就告诉你七帝妃的下落,还有七帝妃刚出生的孩子。” 自己种下的因,须得自己来化解。 这是我对沉鱼的亏欠。 匕首划在脸上,真的很疼,我能感觉到,鲜血流经下巴,滴滴落进滚烫的茶水里,热气袅袅间,氤红余丽。 瑶华很是满意,拿了面妆镜理了理仪容,笑得极为舒心。 手中的匕首咣当落地,我道:“沉鱼呢。” 瑶华说:“小仙有些犯困,姥姥明日再来吧。” 我敛了目光,怒不可遏,拂袖上前掐了瑶华细脖逼至角落,伸手招来匕首,抵在她姣好的小脸上。 “说,沉鱼在哪儿,老身最没耐心,你若不怕我划花你的小脸,尽管调皮。” 匕刃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。 瑶华一双美目,剩了些不认输的苟延残喘,唇色有些发白:“北荒边春山西行二百里,有,有间小茅屋。” 她到底最在乎容颜。 我丢开匕首,离去时,余光瞥见,瑶华神容涣散,瘫倒在地。 早说,何来罪受。 我捡了片树叶化了面纱遮脸,免得吓着小朋友,顺路去了趟元虚宫,未去过北荒边春,少不得要借一借迷仙引。 元虚老头把仙草揣进兜里,笑眯眯的给了我骨哨。 青鹤苗条了不少,见了我开心的扑腾着翅膀。 元虚有些忧思。 我道:“你不是一直都想要胡迷草,自个到园子里薅去吧。” 元虚仙风道骨的咳了咳:“这个,胡迷我有了,姥姥给我些汀花吧。” 我目露精光,逼视而去,扯了元虚的胡子绕在手里:“你打哪里有的胡迷。” 元虚极度心虚,小心翼翼的顺毛:“淡定,淡定,几月前,我见姥姥往思邪山去了,就拿了一丢丢。” “可以啊。”我拍了拍元虚的老脸,“你如今越发厉害,我布的结界都能破。” “那是。”元虚挺足了腰板,“必须的,老君我好歹也是一枚响当当的上神。” “说人话。” “我在墙角挖了个洞。” 敢情不是他的墙。 眼看我怒气腾升,元虚急忙讨饶:“手下留情,手下留情,我有话说。” 我不为所动:“有什么遗言快些说,我会转告你的老情人。” “我听多宝说,姥姥在找一串金银两色的铃铛,我那天看见崇明圣帝取走了,老君我与圣帝拂了照面,好生奇怪,圣帝像不认得我一般,甚至有些敌意。” 我顿了顿,元虚乘这个空挡拿走了胡子。 栖风与元虚交情匪浅,这般看来委实奇怪。我看了看元虚翘着兰花指捋胡子的怪样,还有什么比这个画面更奇怪的。 “他对你有敌意,大概叫妇唱夫随。” 我也不想认识他。 吹了骨哨唤来青鹤。 元虚追问:“姥姥,我的汀兰仙草呢。” “是我的汀兰仙草。”我纠正他,“自个上园子薅去,别忘了把洞给我堵上。” 霞云铺染,青鹤低嘹,元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 “姥姥慢走,有空常来玩儿,千万别客气,别客气。” 北荒的边春山。 我终于还是找到了沉鱼。 她憔悴了不少,神容涣散,哪还有半分九霄天帝子妃的光彩。 站在几重矮矮的茅屋前,见了我,松了口气似的,凄凉的笑。 我的心似让人狠狠的揪了一把,忍了半响:“沉鱼。”我唤她,“你可有拿晶泉石。” 若真的有,我断然不会让她废了修行,历百世劫难。我断然是要护着她的,管他什么天规礼法。 沉鱼不答,问道:“姥姥怎的戴了面纱。” 瑟风徐来,我看见,沉鱼的身体隐隐不稳,下意识般的扶住,却在接触到时,心内陡然一惊。 “沉鱼,你......” 她散尽全部修为,自毁仙元。下半身火红色的鱼尾若隐若现。我从前见过一次,在渡仙龙门,奄奄一息的那一瞬。 沉鱼笑了笑:“姥姥戴着面纱,定然是因为我了。” “我一直在想,第一个找到我的会是谁,看来,还是姥姥最疼我,所以,让沉鱼胡闹一次,好不好。” “好......好......”我不知该说些什么,我只是不舍得说不,我只是话一说多,哽咽的哭腔便会露馅。 沉鱼安静的躺在我怀里:“姥姥,成亲那晚,玄曜说,我在蓬莱穿紫衫的样子很美,我那时就知道了,瑶华仙子想刻意挑拨,我都知道,我只是,对玄曜,很失望。” 我闭上眼,尽量让自己平静,让自己语气柔和:“我们回家好不好,沉鱼,姥姥带你回家。” “有玄曜的地方才是我的家。”沉鱼抓着我的手,“他说,我在蓬莱穿紫衫的样子很美,却终究及不上红衣倾心,姥姥,他还是看不破,心里有我,还要离开我。” “姥姥,我从未怨过你,沉鱼的命是你救的,姥姥是这世上最疼我的人。” 我抬眼望着苍穹,无边无际的澄清,飞鸟愉悦的鸣声不绝于耳,阳光极为灿烂,我从不知,北荒的边春竟有如此好的天气。 我的心寒凉透骨,忍着万千刀绞般的痛苦,极力的笑了笑,这种感觉异常的难受,想哭,却又不能先落泪,我不要和沉鱼这般可怜,轻柔的拢起她有些凌乱的发丝。 “我去找玄曜来。” “别,别去。”沉鱼抓着我不放,调匀了气息,“姥姥,别去,他大抵不愿见我。” “晶泉石是我拿的,我本东海出逃水族,伤了胎气,连累生下来的孩儿,须得晶泉石温养数日方能活命,正好也让他们尝尝,我当年无助的滋味。” 若玄曜在身边,沉鱼还会不会无助,还会不会走上这条决绝的路。 “我犯的是滔天大罪,姥姥不必救我,沉鱼早就死过一次了。”她看着我,眼神哀哀,似有所求。 “我的孩儿,是个小女娃,她叫思玄,长得很像我,都说女孩儿像娘,终生不得好因果,姥姥......姥姥........” 沉鱼气息极度虚弱,我握住她的手:“你放心,我一定好好照顾思玄,一定把她视若己出,有我在,谁也别想欺负她。” 我看见,沉鱼笑了笑。 极美。 我记得,那日的边春山,烟色青翠,朦朦胧胧延了数百里,暮色下的流光零零碎碎,铺染着烟波,却终究无法拥怀。 栖风领着玄曜赶来的时候。 我满脸是血抱着沉鱼,发呆的望着远方。 耳旁是玄曜撕心裂肺的呼喊:“沉鱼,沉鱼,我来晚了,我来晚了。” 满目青翠烟色,我看见,九霄天风光无限的七帝子,哭得像个孩子。 栖风触了触我脸上的伤痕:“不要怪玄曜,他让人下了神仙倒,我若不去找他,再过两个月也不见得能醒。” 原来,中间还有这段波折。 我直问:“是谁。” 栖风:“玉琼芳华阁主人。” 栖风带着晶泉石去了东海水域。 我抱着思玄回了七宵天,交给茂茂。 茂茂第一次抱娃,紧张到动也不敢动,哭丧着脸问我要去哪里。 我驾了云径直离去。 有些账是该好好算算。 原本,我没想闹出大动静。不料,今时正是巨灵神当值,免不得有冲撞。 事到如今,我早已没了好耐性,一路打伤众多天兵,掀翻了玉琼芳华阁。 我卷走瑶华,扔在边春山几重破烂的茅屋前,这里是沉鱼死的地方。 神仙倒困住玄曜。 如果不是瑶华,沉鱼不会死。 过去这漫漫长长四十二万年,我从未如此盛怒,如此的恨过一个人。盯着狼狈不堪的瑶华,步步紧逼:“你害死沉鱼,我要让你生不如死。” 我封了瑶华全身仙门。 神仙失了仙门,等同废人一般。 瑶华素来自持孤傲,她越是把自己看得高,就越是受不了。 我冷冷道:“接下来再算算你欠我的。”手中多出一把匕首。 瑶华想逃,我捻了个定身决。 我要毁了她最在乎的容颜,滴水之仇,当涌泉相报。 手却让人拉住,回头看去,是栖风。 还有率着天兵的巨灵神。 我闹出这么大的动静,玄明多少脸上挂不住。 不曾想,天兵抓走了瑶华,巨灵神说:“瑶华仙子居心不良,私用禁药,屡犯天规,奉天帝之命,除去仙籍,压往极北苦寒地行荒三万年。” 到底是玄明,法子更绝。 腹内突发的疼痛难忍,我眼前发黑,晕了过去。 第33章 第 33 章 我醒来时,身在涿光山清雅干净的栖武殿,盖着一床柔缎被,下意识的往腹部摸去,感受到肚子里的小东西踢了一下生命力旺盛,遂才松了口气。 “知道紧张了?”司墨幽幽的斜来,手里捣鼓着药汁,“有了身孕还不安分,祖孙情深手刃仇家碰上这当口缓一缓能咋滴,非要做那孕妇中的英豪。” 我损不过司墨,他说的也不无道理,教我无从反驳,往前探了探想下床,那药汁十分的冲鼻难闻,熏得我捂住嘴鼻乖乖躺回缎被里。 巴巴的问了句:“栖风呢。” 司墨斜眼:“都这时候了还挑三拣四,圣帝上九霄天找慈黎娘娘拿保胎药。”闻了闻碗里屎一样的药汁,十分的享受满意,“齐活了。” 看得我一阵哆嗦,往里挪了挪。司墨望来,慈爱的一笑:“乖,给你敷脸。”见我瞪着眼大有以死相拼之势,哟呵一声挑了眉。 转而换上满满的同情:“圣帝他老人家真可怜,为了姥姥忙前忙后不辞奔波,茶水都顾不得喝,千交代万交代一定要把这碗药汁给姥姥用上,哎,可怜呐可怜。” 说着不时拿眼神瞄来,卯足了劲要让我深感愧疚罪人千古,眼看司墨张了嘴又要噼里啪啦,我横了脖就范:“来来来,敷吧敷吧。” 也不知栖风何时回来。 或许是有身孕的缘故,也或许是栖风的枕头太舒服了,我躺着躺着神归梦乡。这一觉睡得十分的踏实安逸。 醒来时,司墨不知所踪,栖风坐在床侧,直勾勾的看着我。我瞅着四下无人,冲他咧嘴憨笑,伸长了胳膊就要熊抱。 栖风往旁挪了挪,神色十分奇怪。我扑了个空,再抱,却让他按了回去,盖紧被子。难不成我脸上糊了鸟屎?我努嘴拱鼻,好像真的有东西。 我掀了被子下床直奔妆镜,不看不要紧,一看仙气灌顶。 司墨这个天杀的!糊了我一脸黑黢黢的鸟粪拍拍屁股闷声不响就跑了! 我足足洗了半个时辰才罢手,活到刻今还从未如此干净彻底的洗过脸。 栖风搅着一碗褐色的药汁,丝丝热气往外冒,招手唤我:“过来喝药。”我捏了鼻子瓮声瓮气,十分抗拒:“不喝......” 转瞬想起司墨的话,我昏迷的这小段光景,栖风定然上天入地劳心伤神折腾了不少。话语一转:“的话......也太辜负你了。” 我接了药碗艰难的咽着苦涩的药汁,脑袋里想的全都是甜糯圆,从前在七宵天,因着我爱吃,沉鱼隔三差五做来给我。那个乖巧得让人心疼的倾倾红衣,在脑海中挥散不去,又如一抹阑影,不可触不可及。 心头无限灰然,嘴里的药汁竟丝毫没了苦涩,我索性端了碗咕隆咕隆往嘴里灌,喝起来十分快。 栖风抬着洁白的袖口给我擦嘴,语调和温:“司墨成天游手好闲,也是有些长处的,调的药汁臭了些,效果却是奇好,你脸上的伤痕淡了很多,再敷一次便可全好了。” 也不知司墨听了这话,会不会两口老血吐出三丈远。我触及脸上伤痕,瑶华的道行虽只能勉强及得上我的零头,但那根所化匕首的仙簪却是慈黎赏赐之物。 我刻今怀着肚子里小家伙,法力大打折扣,稍动小法便是腹痛晕厥,脸上的几道疤痕若要全好,只能依靠司墨调制的鸟粪样的药汁。自然,我要站在司墨这边,替他挽回颜面。 “九霄天宫,最有长处的不当是瑶华仙子。”我瞧了一眼不动声色的栖风,“你从前不也念叨着她的好,喝醉了都不忘。” 栖风把一块甜果仁塞进我嘴里:“我记得方才给你喝的不是醋。”掀了被角钻进来,揽着我靠在软垫上,“阿漾,你才刚过门就学会污蔑夫君。”抚了抚我孕相十分不明显的肚子,长叹道:“偏生此刻我还拿你没办法。” 我受用的靠在他怀里:“若有人证可就算不得污蔑。” “哦?”栖风挑了挑俊眉,“你且说说,是哪位人证。”语气里充满了好奇。他大概在想,刻今天族内外究竟是哪位神仙吃饱了找事干,要来做指控他的人证。 我高深莫测的一笑:“这位证人了不得,保你百口莫辩。”起身捏了栖风的脸颊,“玄明的证词,你如何驳。” 栖风伸手在我脑仁上一敲:“愈发调皮,越说越没边,搬了玄明来压我,且不论这事,单酒量而言,我何时在玄明面前喝醉过,更别说夸了谁好谁不好。” 我全身一颤,仿若雷击了一般,木讷讷的道了句:“当日在温泉池,你并不是这样说的。”那日,我也拿同样的话题酸他,那日,他所言与此刻大相庭径。栖风绝不是这般虚意敷衍之人。 他似乎也全身一僵,转而换上了倦容:“阿漾,我有些困,容我缓一缓。”说罢侧身躺下,宽厚的背面着我,没了下文。 很早以前,金银双铃的事便在我心里种了一团疑云,刻今得了这股劲风,越散越大,越散越浓。我隐隐知知,栖风好似瞒了我很多事。又或者,他只瞒了我一件,一件天大的事。 我在涿光山住了五六天,后知后觉这里便是我以后的家。小仙婢每日按时送来保胎药,亲眼见我喝空了碗,才松下气收碗走人。想来是受了栖风的叮嘱。 栖风这些天总是不在家,但凡问及端端去哪儿了,不是南明仙翁请去下棋了,就是眉山圣人请去喝酒了,谁谁谁请去钓鱼了。我住了五六天,他躲了我五六天。 我甚为烦闷,想找几本书来消遣消遣,小仙娥抱了一大摞,全都是些诗经词赋棋谱,我稍稍瞧一眼封面,大有晕厥之感。 “你们圣帝平日里就看这些......”我干巴巴的飘出一句。 小仙婢乖巧的答:“姥姥若是不喜欢,还有些带画儿的绘本。” 听上去比这些文绉绉头疼脑热的书要好,我道:“绘本甚好,有益胎教,速速取来。” 待小仙婢抱来所谓的绘本,封面很是鲜丽,我翻了一页,上面画着一男一女赤身裸体躺在花丛,摆着高难度姿势,画工精细尽显气喘淋漓,香艳无限。 我哗的合上,老脸臊得通红。小仙婢仰着纯真的小脸:“姥姥怎么了,可是绘本不好看。”我干巴巴的笑:“好看,好看,你们圣帝经常看这个?” 小仙婢摇头道:“不是呢,这些绘本儿是前段日子天帝他老人家送的,说是给圣帝的成亲贺礼,圣帝瞧了一眼,也是同姥姥这般,圣帝让我收起来,只成亲的前一晚拿出来看过。” 玄明送的......我揉了揉眉心:“天帝还真是......良苦用心。” 我说犯困要歇一歇,莫让外人进来打扰,遣走了小仙婢。捏了个隐身决,溜出了涿光山。我很是记挂思玄,我答应了沉鱼,要好好的照顾她。 一路回了七宵天。 我远远的望见,慈黎抱着襁褓中的思玄,茂茂在一旁扮猪扮虎的逗她笑。我走过去要抱她,她也不怕生,冲着我直乐。 慈黎此番来是想把思玄带在身边抚养,“姥姥与小叔叔刚成婚,又怀着身孕,带着这个小油瓶多有不便。” 我见慈黎眼神似有躲闪,心下了然,想来是有人心念念亲骨肉,自觉没脸来找我,便请了说和人。我抚了抚肚子,刻今的光景,委实不能周全照顾思玄,再者,孩子总要见亲爹。 我点了点头,“暂时尚可,时机成熟思玄到底是要跟着我的。” 慈黎犹豫了片刻,怀里的思玄睁了明澈澈黑亮亮的无邪双眼,冲她一乐。慈黎展了笑颜,道了句多谢,抱着思玄去了。 我把七宵天大小事宜全部交给了茂茂,宗旨万年不变,谁若来偷药,麻袋罩了胖揍一顿。茂茂囫囵点头自个儿领悟去了。我望着空荡荡的园子,心头莫名的惆怅。 不知何时染上了这些多愁善感的酸腔酸调。我捻了朵云往凡尘而去,本想去找司墨排遣排遣,转念一想,他刻今定和安流年盛情正浓,我去当灯泡太不厚道。 化了男装,往琳琅阁寻了处雅座,洒了大把银钱,专心听一听小曲,赏一赏歌舞。 三巡过后,我眼尖的望见一抹熟悉的身影。这一趟终究没白来,可算叫我逮着一个倒酸水的主。 我拎了折扇,晃晃然拐了个弯,停在一处雅座,不禁愣住,刚才人多挡了视线,没看见那桌上赫然还有另一人。 正要离去,琼姬此刻转了身,一眼瞧见了我,搁了酒杯,片刻间身影已闪至眼前,“漾漾,好巧哦,你也来逛花楼,一起吧。” 拉着我入了座。 我扯了扯面皮,朝另一位仁兄拱手:“大殿下,好巧,好巧。” 苍衍回礼:“客气客气,常听琼儿说起您。” 琼儿~~~~我怎的有些懵。魔族行事作风果然是与众不同,哥哥拐带了弟媳,还是在青楼里幽会。我干巴巴的笑,端了茶,越喝越不顺口。苍竺这顶绿帽子都快戳到九霄天了。 琼姬:“咳,街头新来了个卖糖糕的小贩,漾漾,你不是最爱吃糖糕?”一面递眼色。我恍悟,“是了,我这就去瞧瞧,失陪。” “你不识路我带你去。”琼姬拉了我,“阿衍,我去去就回。”扔下默默饮酒的苍衍,拉了我溜了。 此处往东五十里,有处风光秀丽的好山头。我和琼姬坐在高高的草丘上,吃着糖糕喝着茶,听她讲那些过去的事。 第34章 第 34 章 琼姬说,她那天找我拿了荭草,诚然生了断绝之念,想着要不要在忘却之前去看苍衍最后一面。想着想着,就去了。 苍衍不在,家里只剩那位盈袖娘娘。多时未见,盈袖消瘦得不成样子。早在几个月前,盈袖刚满2岁的儿子染了怪疾,不治而亡。 约莫是因为这个原因。琼姬想。盈袖见她来了,端茶端糕点擦座椅,亲力亲为。琼姬瞧了瞧外头晒太阳闲散的婢子们,大约,盈袖在这里的日子不好过。 没见着苍衍,琼姬与盈袖也没话可说,搭理都未曾,径直踏出了微星宫。出了大门,听见角门几个婢子的窃窃私语。 “待会儿你们谁去伺候侧妃娘娘,我可不去,晦气。” “可不是,大殿下这两年成天成天的不着家,还不是因为她,当年耍了些见不得光的手段逼走了琼姬娘娘,眼下这么快就得了现世报。” 我取了木壶喝了几口清茶,吹着山间夹着青草香的小风,惬意极了。回头见琼姬神色幽幽,叹了口绵长的气。 “你可是在同情盈袖。”我道。琼姬闷闷的道:“当年若不是她耍手段,我和苍衍也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,我怎能不厌恨她,可是......她那天的光景,又着实可怜。你别吃了,好好听我说。” 我拍了拍手上沾到的糖糕屑,爽利的灌了几口茶。琼姬继续道:“我前些天碰见了苍衍,不知怎的,竟劝他多回家看看盈袖,你说我是不是疯了。” 我诚恳的看了她一眼,继续吃糖糕。打她为了报复苍衍成了苍竺侧妃的那一刻,诚然疯的不轻。继而听琼姬絮絮叨叨了半日,眼看天色渐晚,一抹残阳缓缓隐匿于远方如雾般的山峦里。 我不得不出言提醒:“你我出来买糖糕,已过三个时辰了。”琼姬呆懵了片刻,“哎呀~~~阿衍还在琳琅阁~~~” 言罢化了股香风而去。苍衍这一等估计凳子也要穿。我跟了去瞧了瞧。夜色渐临,正是处处笙歌。琳琅阁二楼的雅间,每一桌均莺莺燕燕环着恩客。 独苍衍那一桌亿亿冷清,干巴巴的喝酒,身影十分惆怅。我有感而发:“约莫,肯这般傻子似的干等着佳人,都是真爱。”碰了碰琼姬,“你还不去?” 琼姬未答,遥遥的看着苍衍,端的是柔情脉脉,愧意无限,唤了声“阿衍”奔了去。看她那步法,恨不得长双翅膀一头扎进苍衍怀里。 我待要离去时,闻得几个衣着艳丽的花娘窃窃私语,语的正是半揽半搂的两人。一个说:“你们快看,怪道那位爷坐了一下午,闷声不吭的喝酒,鸨娘递了好几次花册都拿赏钱给打发了,原来是个断袖。” “这年头,真不容易,对面的花楼里的小妖精成天跟咱们抢生意,好不容易来了个模样好的金主,还是个......哎,不说了。” 我掩了嘴,寻了条清净的廊道,见无人注意,迅速化芒而去。不然,隔天城内势必会传出闹妖怪,还是个逛青楼的妖怪。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,我降下云头落在七宵天,忽的想起,今时不同往日,我应当去涿光山才是。 茂茂狐疑的打量:“姥姥是不是同圣帝吵架了,啧啧啧,男人果然都一样,成亲前把你当香饽饽,成婚后老嬷嬷。” 我赏了他一个顶头包,“栖风断不是这种人。”驾了云,往北方而去。栖风断不是这种人,他只是近来不得空。 隔天,茂茂来找我,说是,琼姬在七宵天,有要紧的急事。 待我到时,殿前那株凋零时节的月桂落花满地,清淡淡的余香散在微风里,夹着无琼花醉人的气息。琼姬坐在秋千上,悠闲又得逞的笑。 我觑眼看把我骗来的茂茂,这厮心虚的看天去了。慈母手中线,游子身上衣。我养了个吃里扒外的货。琼姬捧了盘杏,笑嘻嘻的过来:“好啦好啦~~诓骗你来都是我的主意,吃个杏消消气~~” 待我消完气,盘里的杏所剩无几,打了个饱嗝:“有什么事快些说。”琼姬这才慢悠悠的道来。 她说,那日苍衍喝多了,她送他回微星宫。在大门处与盈袖碰了个照面,待她安置好苍衍要离去时,盈袖唤住了她,到静处一叙。 所谓静处,是当年那片湖,边上的垂木依旧青翠,当年的人却今非。 盈袖瘦的不成人形,纸片儿似的,一方丝帕掩了嘴不停在咳嗽。琼姬不忍,帮她拍了拍背。待平复下来,盈袖说了句“对不住” 琼姬隐隐知知,盈袖话里有话,接了一句:“你欠我的,一句对不住就想了了?” 盈袖凄凄的笑了笑,收了丝帕:“这一辈子我还不了,来世再说罢。”看着琼姬,道出当年隐情。 当年,二殿下苍竺对她有恩,是以,她听从苍竺吩咐,入微星宫为婢女,离间琼姬与苍衍。盈袖说:“那日,我在大殿下酒里下了迷情散,殿下把我当成了您,这才有了孩子,做了坏事终该有报应,我的孩子死了,今刻也到我了。” 琼姬狐疑:“二殿下为何要这样做。”她很清楚,苍竺对她无半分情意。盈袖凉笑:“二殿下他,想做魔帝。” 魔族的规矩,魔帝之位传由长子。盈袖道:“娘娘您是殿下的心头至爱,二殿下正好借你相要挟,当年您嫁给二殿下,大殿下心里有多苦,我看得清清楚楚。二殿下行事狠厉,他得不到的东西宁可毁了,绝不会便宜了别人。” 盈袖咳了咳,望着平静的湖面,“微星宫的侧妃娘娘,外人都觉得光鲜的紧,只有我自己知道,有多难熬,多难受,这些年大殿下从未给过我正眼,心心念念的只有娘娘,娘娘您生的比我美,我自然争不过。” 说着,往前走了两步。琼姬顺手拉住,她笑道:“娘娘放心,我没想跳湖,就算要死也该寻个他处,不能污了这片湖。” 盈袖说完欠了欠身,在寒凉的湖风中咳嗽着离去,愈发的像纸片,仿佛下一刻就能飞走似的。 当晚子时,盈袖死在了苍竺的房里。至隔日清晨,微星宫苍衍大殿下的侧妃娘娘殒命在二殿下卧房的消息,传遍了整个魔族。 难免有些大胆污秽的言论肆意丛生。 琼姬坐在秋千上,闷闷的道:“盈袖这样做,二殿下想做魔帝,很难了。大概,她很怨苍竺。”我道:“他做不成魔帝,你做不了魔后,可惜可惜。” 琼姬美目斜来:“这当口你也要打趣我,他为了私念,拆了我与苍衍,什么魔后帝后我才不稀罕,我苦恼的是,该怎样摆脱他侧妃的身份。” “也就是说。”我侧目,“你是打算和苍衍重修旧好。”琼姬翘了玉足:“他心里有我,我心里有他,为何不能。” 我继续侧目。琼姬:“好啦好啦,荭草还你就是了。” 算来,苍竺也曾戏耍过我,且是当着栖风的面,我免不得要讨回来,琼姬的事自然要帮一帮。是故,我约了苍竺在山间凉亭里喝茶。 他到的比我早,倚在栏边,端着茶盏慵慵懒懒看远天。我还未走进,他低着头:“你来了,可惜茶凉了。” 然后,自顾自的又道:“站在这儿,可以看到你从哪里来。”我以为他在因晚到的事愠怒,却瞧见他眼里浅浅的笑意。不由得想到他头上那顶绿油油的帽子,道了句:“抱歉,我来晚了。” 苍竺拂身进了凉亭,拿起炉上冒着热气的壶,复沏了盏茶,搁在我面前,“有了身孕当忌口,生凉的东西不要吃。”我狐疑,他想作什么妖。 像是看穿了我的疑虑,苍竺拿过那杯热茶,细细的吹散些白气,饮了一口,复而搁过来。我也有些渴,便没再客气。 苍竺道:“姥姥今刻打七宵天方向而来,可是与崇明圣帝夫妻不和,闹分居了。”我咳了咳,要淡定,今天来是讨账的。 换了笑脸:“我约二殿下来,是想问一问,殿下曾经说要娶我可还作数。”苍竺手边一滞,有些轻微的颤抖,抬眼望来,一双冷眉化开了些许,“作数不作数,得看你。” 我搁了茶盏,“殿下若不是口头说说,须得拿出诚意,我不嫁二心郎,殿下若真心想娶,只能有我一个妻子,不可有侧妃妾室,可明白。” 我走时,苍竺还在凉亭内纹丝未动,炉子里的火熄了大半,凉凉的山风卷着茶香,四面八方的散开。我深知,苍竺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当着玄明及诸天众仙的面说要娶我,但我不知其缘由,讨回点利息足够。 三日后,琼姬开心的来七宵天找我,带着苍竺写给她的休书。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见,被夫君休了的女子这般光景的。 我道:“此番你是遭休,多少不体面。”琼姬道:“体面能当饭吃?能与阿衍共度余生,有何不值。” 这话很酸,酸到牙了。 琼姬又道:“漾漾,我听人说你和崇明圣帝夫妻不和,只当是谣传,刻今见你呆在七宵天,不得不信了,你们夫妻间的事,不管为妙,只是......我今天瞧着二殿下十分的奇怪,望着一杯茶也能笑出来,心情颇好,像是有什么大喜事。” 我将那日凉亭内的事说与她听。她沉默了半响,“苍竺反常莫非是......以为你真的要嫁给他,漾漾,你可曾做过始乱终弃的事。” 这话,从前茂茂也问过。仙洲九霄,漫漫长长几十万年,即便始乱终弃,也不该是苍竺。 第35章 第 35 章 我决定回涿光山找栖风。往后的日子,总不该一直这样。 却在云雾万里的途中,与苍竺不期而遇。他神色淡淡的问我:“你去哪儿。”我亦淡淡的回答:“自然是去涿光山,找我的夫君。” 苍竺突然怒了,猩红了双眼掐住我脖子,已然气极:“你骗我。”很好,他终于知道了,我指端捻法顷刻松开,想起司墨说过,我不能再动法力,不然腹内胎儿不保。 “如今,我们扯平了。”我道。苍竺一颤,渐渐松开手,丹玄色的衣袍在风中猎动,盯着我冷笑:“我给过你选择的机会,你不选我,也别想选别人,你真的以为崇明圣帝很爱你?阿漾。” 我怔了怔,他这一声竟有些似曾相识。然,不容我多想,已被他施了定身决,带往涿光山的方向。 层层簇簇的皎梨花满满开遍涿光山,虽不及蓬莱那般盛况,却也亿亿的醉人。苍竺将我化了株梨花附在枝头,他化了只蜜蜂停在旁边,甚有想法。 树下,栖风正和玄明对弈,压低了枝头,清脆的落子声都十分响朗。玄明执白子,敲着棋盘一本正经:“近来,仙洲流言颇多,小叔与长生姥姥夫妻生活不协调。”瞟了瞟栖风,“咳~这个,流言只是流言,不用在意,不用在意。” 栖风落下黑子,连吃玄明两颗白子,吃的他分外难受,慢悠悠的道:“下棋不语,应知棋道当敛神收心,攻则专攻,守则专守,忌一心二用......” 话还未说完,玄明化了股风,跑了。到底是天帝涵养好,听了这么久,换做旁人早就受不了了。没过多久,玄明又一股风似的回来了,扔给栖风一个蓝布包。 我分外的眼熟,当日那小仙娥拿给我看的香艳艳画本,不正是这蓝布包着的。玄明这老小子,感情还有这方面的造诣,七个大胖儿子果然不是平白来的。 栖风杯子里的茶漏了几滴,半宿无话,风呼啸而过。玄明咳了咳:“这个~小叔该和小婶好好的探讨探讨。”我抖落几滴露水,别过脸,臊得慌。 那厢,玄明又道:“虽说,当初为了女药神草才有的这桩亲事,但毕竟功德圆满,小叔定不会做那抛妻弃子的勾当,姥姥对你动的也是真心。小叔和那苍竺互换元神,本帝曾想过斩断姥姥的情丝,故借了瑶华仙子的名头编了个谎,说小叔曾赞过仙子很好。” 栖风未答,只饮着清茶。玄明又道:“不曾想姥姥如此执着,亲去凡间寻你,是故,是故让苍竺那小子占了便宜,说到底,姥姥也是把他认成了你。” 涿光山的暖风忽的变得薄凉,满枝头的梨花簌簌吹散,这些话如同雷声在我脑海炸响,思邪山的一幕幕在眼前晃过。玄明他,定是在开玩笑。 我望去,早已没见玄明的身影,栖风在树下倒了杯茶。我没忍住,一滴泪混着露水滴进茶水里。我看见,他捻过一道天诀劈来,劈断了花枝,唤来紫虚剑,剑指被天诀震回人形的苍竺。 皎皎梨花震到了半空,金灿灿的天诀劈得我现了真身往下坠落,身上还缚着定身决。我看见栖风发疯似的朝我扑来,想要抓住我。这次,我看见他离我越来越远。 苍竺搂住我的腰,护着我落地,擦去嘴角血迹勾着挑衅的笑:“崇明圣帝,承让。”解了我的定身决。 我一步步走向栖风,一步步无比的艰难,像是踩在刀尖上:“我只问你,玄明说的......都是真的?” 接近我,骗取我的心,是为了女药神草,是高高在上的天帝,和高高在上的崇明圣帝,一场为了天下生灵的谋划。 栖风沉默良久,那光景亿亿开口艰涩,“阿漾,你永远是我的妻。”他这般,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分别。我道:“你与苍竺何时互换了元神。” 他终究还是开了口:“玄明收到消息,魔帝将要破关而出,正好苍竺率了兵要潜入蓬莱破坏言欢婚礼,是以,是以天族顺水推舟,我以元神占据苍竺体内,潜入葵阴破坏魔帝出关,只是,我没有料到,苍竺假借我的身体去......” 后面的话,他突然止住了。他不说,我也清楚。蓬莱一战,元神互换,栖风成了苍竺,苍竺成了栖风。瞒得我好苦。 思邪山他体内生了变故的元神,后来苏醒的人,陪在我身边的人,都是苍竺。那日多宝看到的拿走金银双铃的人其实是苍竺,所以,铃铛才会在他手里。 温泉池里,口口声声要娶我的,演得天衣无缝的,都是苍竺。不愧是魔族赫赫有名的二殿下,演技就是超然。 满城的花灯,他说要为我庆生,他说,以后的花灯节,便是我的生辰。他背着我回家,任由我胡闹,深情的唤我阿漾。 他对我百般迁就,成亲那天,在鸾凤齐飞,极美的云霞里,执我手,天地为证,结成夫妻。 我很佩服栖风,很佩服苍竺,明明怀有二心,却能把爱演得这般完美。曾经的画面有多美妙,此刻便有多痛苦。 心口一阵阵的剧痛,涿光山八月时节,我只觉凉意丛生:“你早就知道,辛辛苦苦瞒着,还要娶我,当真难为你了。”崇明圣帝果真不一般,家里养着一个给他带了好大一顶绿帽子的妻子,他不回家,我终于理解。 他道:“阿漾,女药神草事关重大,决不能落入魔帝手里,涿光山乃上古神兵所化,你在这里,很安全。” 耳旁传来苍竺的冷笑:“九霄天玄明天帝果然厉害,如此的不动声色,只待时机成熟祭出盘龙鼎,助圣帝元神归位,什么都可以牺牲,本殿佩服。” 耳旁是紫虚剑的厉鸣,还有栖风与苍竺大战的身影。我只想离开这里,心口突的剧烈痛起,似有千万把神器无尽割裂,喉咙一腥,吐出血来,一个赤玄色的身影闪至,搂了我化风而去。 传闻,女药神草神力惊天动地,若是落入魔帝手中,天地间势必掀起一场大战。我虽不是西方极乐佛座前三十六大慈大悲的菩萨,断然也是看不得生灵涂炭。他若明说,我断然不会让他娶我。几十万年太长,我早已不记得神草是不是还在园子里。我不明白,为何玄明要用此法,为何栖风说我只有在涿光山才是安全的。 我醒来时,在一片紫荆花开遍的山坡。苍竺满眼的焦急转成了喜悦,“阿漾,可还哪里难受。”我无比嫌恶的推开他,摇摇欲坠往前走。 思邪山的鱼水之欢,终究错付一场,我这一生最痛恨的,有人拿感情利用,拿感情骗我。元神占据,若不是玄明一手安排,恐怕他也分辨不出。我到底是老眼昏花,到底是太过信任。 苍竺要来扶我,我冷笑着甩开:“刻今,二殿下不必惺惺作态,你们魔族不是最想要女药神草。”他伸手拭去我嘴角血迹,“你怀着我的孩儿,我自然要关心你。” 心口猛地一缩,他还是说出了这个针扎一般的事实。这命数,惯会捉弄人的,刻今,连神仙也不放过。我突然出奇的平静,笑道:“可我,总是要杀了你的。” 苍竺扣住我的手腕,力道很大,抓得我生疼生疼,我知道他这是生气了。双眼布满愤怒:“他利用你,你还想着他,不愿做我的妻子,他不爱你,不爱你!” 我冷笑道:“二殿下又何尝不是,在我眼里,不过是个无耻小人,你永远也比不上栖风,永远。” 琼姬说过,苍竺十分的极端,他得不到的东西,宁可毁了也不会便宜别人。我心已死,倒不如带着腹内的孩子,算起来遭人利用而来的孩子。我要让苍竺毁了我们母子,让他这一世永远活在得不到的阴影里。 我这一番激将,终归很成功。苍竺愤怒到极点,眼神冰冷:“阿漾,我说过,给过你选择的机会。” 赤红色的光芒扑面而来,带着浓烈的杀意。我闭上眼,仿佛看到三百年前,云霭流霞,羽冠白衣的俏神君,对着我温沐翩翩的笑。鸾凤铺路,他说,云为聘,风为媒,愿娶我为妻。 栖风,我们究竟,谁负了谁。 第36章 栖风篇 半卷梨容半敛香。 这是我初见她时,脑海里冒出的一句话。 不是在去蓬莱的路上。二十万年前,我路过息雷山,看见了历完三十道天雷劫奄奄一息的她,本体若隐若现,是一株淡金色的药草。 劫数未完,昏暗的天穹滚滚黑云,裹着沉闷蓄势六道鞭雷缓缓而来。她此刻的光景,莫说六道,两道便能让她灰飞烟灭,永远消亡。 我那时,动了恻隐之心,这么美的女子,没了岂不可惜。我以紫虚剑化结界罩住她,将六道天雷尽数引到自身,替她承完了这大劫。眼见她化了股金芒,奔天界而去。劫数历完,自当回归本土。 那六道天雷非比寻常,我整整闭关了九万年。 后来,蓬莱岛君家有喜事,请我去吃酒。我再次与她相逢,只不过,她全然不记得那场天劫里发生的事。三十六道天雷劫,刻今她位列仙中尊位,九万年未见,她已成了天族的长生姥姥。 模样,还是依旧的美。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,活得没心没肺。在众多打扮漂亮,举止得体的女仙中,算得上奇葩一朵。 却是很对我脾性。故以,我使了些小手段,把她变成了我的人。 后来,我与她的事传遍仙洲九霄。玄明拎了壶上好的杏花酒,来涿光山找我。酒过三巡,棋过五巡,玄明终于吐出了此行的目的。 他说:“碧云仙尊不是寻常的仙,来头不小。”我早就有所察觉,那株淡金色的药草极为罕见,太古之初至现今,天地间只存了这一株。故以,他的话,我并未在意。 玄明醉意熏熏的摇头:“绝非小叔想的这般浅显。”附在耳边,悄声补了一句。我惊诧不已,先前的揣测委实太过浅显,竟料不到其中还有这么大的牵扯。 我搁了酒杯,全无兴致。玄明独自喝了半坛,打着酒嗝:“小叔若想娶了姥姥,也是桩美事,涿光山神兵之气可压住姥姥体内力量,若造化好,这一世也不会觉醒,眼下还有件极要紧的事,须得小叔相助。” 我这小侄一向精明,精到厚颜无耻,找我帮忙就拎了壶酒,还都进了他的肚。眼看我要回绝,他忙道:“咳~咳,这事若成了,本帝亲自去说媒,定让小叔心愿达成。” 后来,我没想到,这一应,成了我与她之间无法消除的伤疤。 后来,我明知一切,仍然娶了她。 后来,她察觉了端倪,有意无意的想问我。我开始躲着她,我不想让她知道那些事。有时候,瞒着比明说更痛苦。 然,千躲万躲躲不过命数捉弄,她终于站在我面前,问我,这一切是不是真的。我要如何开口,我开不了口,我只能说,你永远是我的妻。 但我却看着另一个男人,带走了她。 后来,玄明说:“都是为了天下苍生,只这一次,牺牲的有点大。” 无论如何,这一世,我断然是要护着她。 第37章 沉鱼篇 阿爹曾说,女子无才便是德。 每当我告诉他,我也想上学堂,他总会拿这话敷衍我。阿爹说话很慢,就这几个字,他吐着气泡半个时辰才说完。我知道,他压根就是不打算让我去学堂。 阿爹不是我的亲阿爹,是东海水族一个有些人缘的老龟精。那年,阿爹牵着我的手带我回家,告诉所有族人,以后我就是他的闺女。族人劝阿爹不要收养我,因为,我是水族的灾星。阿爹很生气,气得嘴里不停的吐泡泡,执意不听劝。 后来,因为我,阿爹仅有的一点子人缘也没了。 傍晚,学堂放了学,我在茅屋前收晾好的咸菜,路过的水妖们,以胖头鱼妖为首,拿石子丢我,骂我是没爹没娘的灾星。几个年长的族老拉走了他们,很凶的呵斥:“爹妈没教你们离这个小灾星远一点,皮痒了是伐,走,找你们爹妈去。” 吃晚饭时,阿爹才回来,放下满背篓的水荇,心情很好。在看见我额头上的伤后,唰的变了脸,一张嘴吐了几十个泡泡。 我急忙说:“没注意脚下,自己摔的,自己摔的。”阿爹这才缓和下来,指了指水荇:“编~~草~~帘~~卖~~了~~钱~~给~~你~~买~~花~~衣~~裳~~” 族人们每逢这个时节都会去采水荇,变成草帘子拿去卖。阿爹说话慢,走路也慢,即便修成了人形,也还是老龟的德性。阿爹采不过别人,为了挑到最好的水荇,他今天天未亮便出了门,天黑透了才晃回家。 阿爹从来不去采水荇。我想,大概是两天前,胖头鱼妖穿了件新衣裳,故意在门口晃悠,直到我注意到她,露出了些微羡慕的眼神,才傲娇的哼哼离去。 阿爹也哼了几个泡:“哼~~难~~看~~丑~~人~~多~~作~~怪~~” 我不知道,阿爹废了多大的功夫,才弄了满满一筐上等的水荇,编成帘,定十分好看。 阿爹突然哎哟一声,手里的筷子掉在地上,捂着右手臂极力忍着。我掀开他的袖子,胳膊上青紫了一大块,看着都疼。 阿爹笑道:“没~~事~~不~~小~~心~~摔~~的~~吃~~饭~~” 我知道,阿爹在骗我,就像我骗他一样。以前,我不会骗他,胖头鱼妖欺负我,我就如实告诉阿爹。阿爹气得一路吐着泡泡敲开了胖头鱼妖家的大门,要和她爹娘理论。 胖头鱼的爹娘十分不讲理,骂起人来全水族的人都怕,更何况阿爹,被骂得连还嘴的机会都没有,气得光顾着冒气泡了。 那时阿爹的样子,只让我觉得想哭。那时,我没有其他的办法,但我不想再让阿爹因为我受气。 每年的六月末,天上的游弈灵官便会来找我阿爹喝酒。他是除了阿爹外,唯一一个不怕我是灾星的人,进门前摸摸我的脑袋,走时捏捏我的脸颊。 他曾告诉我,我阿爹是这世上最让他佩服的人。我很不解,一个说话慢走路慢张嘴就冒泡的老龟精,有什么值得他佩服的。 他说:“小丫头,你想不想知道我和你阿爹的事。”我摇头:“不想。”他说:“那好,我说给你听。” 然后,他便沉浸在回忆里无法自拔。我蹲在一旁的门槛上,昏昏欲睡。到头来,只零零碎碎记得,他说,阿爹年轻时,是水族里最有名的水妖,后来喜欢上了我的阿娘。我阿娘嫌他说话太慢受不了,嫁给了我亲阿爹,再后来生了我。 每过三千年,便是四海水妖们欢腾的日子,若能跃过渡仙龙门,便可脱去妖身,飞渡为仙。游弈说,那一年,若不是我阿爹渡了他三成修为,他早就在第二重龙门灰飞烟灭。 阿爹失了修为,做不了神仙。游弈十分感念愧疚,但阿爹笑着告诉他,阿清生了个女娃娃,不能没人照顾。说罢转身跃回了东海。 阿清,是我的阿娘。那时,我嘀咕:“世上怎会有这么傻的人,为了一个不爱他的女人,付出这么大。” 游弈说:“男女之情,本仙不擅长,若是教你你阿爹定要砍死我,小丫头片子去问你阿爹吧。” 后来,阿爹病了,病得很严重。 游弈说,没救了。 那是我第一次感到害怕,无助,亿亿的难受,哭的撕心裂肺抓着游弈的袖子不撒手:“你不是神仙么,你一定有办法的,我不能没有阿爹,不能没有。” 游弈叹了口重重的气,一面擦我脸上的泪珠,一面道:“片子乖,你听哥哥说,你阿爹能活到现在,已是大造化了。” 阿爹躺在床上,极度虚弱,张嘴想要说什么,游弈拍了拍他的肩膀,转头对我说:“你阿爹让你出去,他有话和我说。” 我狐疑的打量他,见阿爹闭上眼,点了点头,这才往外走。游弈的话飘来:“把门带上。”我极不情愿的关了门,轻手轻脚的摸到窗户下。 隐隐约约能听到阿爹在咳嗽,还有游弈帮他拍背的动静。我听到游弈说:“五百年前,你用毕生修为给沉鱼改命,本就违反天道命数,这才遭了反噬,那丫头,还以为你生病。” 我悄悄的在窗纸上捅了个洞,看见阿爹咳嗽着想要说话,游弈不知使了什么法,阿爹说话竟变得快了,“可惜我道行浅,只消了鱼丫头命格里的克字。” 游弈道:“已经很好了,我托司墨神君借了文华帝君的命格册,鱼丫头命里有贵气相助,今后虽有些波折,却是个逢凶化吉福上命,有道是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,多亏你消了她命格里的克字。” 阿爹笑了,笑得很满足,然后一点一点的灰飞烟灭。 门吱呀一声打开,游弈抱着巨大的龟壳走出来,脸上死一般的沉寂,却在看见我的那一刹浮出笑容:“你家里有没有酒。” 我摇了摇头,游弈的表情十分难受,我安慰他:“其实你不用这样强颜欢笑。”他的表情更难受了,许是被我拆穿了尴尬,面上挂不住,索性一屁股坐在门槛上,抱着龟壳呜呜大哭。 原来,神仙也是会伤心的。 他这一哭,哭了好几个时辰。头顶一望无际蓝澈澈的水穹慢慢暗了下来,天黑了。我走过去拍了拍他。他肩膀动了动:“片子,不用安慰我。” 我只得说:“我饿了,要不你吃饱了再哭。”游弈摸了摸我的脑袋:“我去做饭。”说完把龟壳塞给我。 我很清楚,阿爹是为了我,遭天道命数反噬而死。阿爹灰飞烟灭的那一刻,我已经不知道什么是伤心。我知道,阿爹想让我好好活着。 游弈说,阿爹只留下个龟壳,只能立衣冠冢。可阿爹生前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衣服,我抱了自己的花衣裳,是阿爹卖了草帘买的,“这个成么。” “不成不成。”游弈说,“不吉利。”我在想,他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衣冠冢。最后,我和他决定,把龟壳埋了,并郑重的磕了几个头。 游弈临走时交代:“丫头,你命里有一劫,册上什么都写了,独独没写何时降,唯一化解之法,不可离家十里,你乖乖在家呆几天,我安排妥当了便来接你。” 我问他:“接我去哪儿。”他说:“自然是接你上天去和我住,本仙这点人脉还是有的。”我摇头回绝了他:“神仙身边带个小鱼妖,多跌份,我在这里习惯了,你记得来看我就行。” 我要在这里守着阿爹。 游弈怔了怔,拍了拍我的脑袋,“记着我的话,我忙完了就来看你。” 我想着游弈的话,那个奇怪的劫数,没有说明何时降,唯一的化解法不得离家十里。学堂在村子外十五里,所以,这才是阿爹不让我上学的原因。 如今,阿爹不在了。什么劫数不劫数,命数不命数,捉弄的我还不够么。我这便出了村。 后来,我想,若我一直呆在茅屋里,一切会不会不一样。 可是,我并不后悔。因为,我遇到了她,她是这天底下最心疼我的人,我遇到了玄曜,他是我的夫君,是我这一世唯一爱过的人。我想我明白了阿爹的傻,爱一个人,不计较得失的傻。 我想,游弈那个时候说我是逢凶化吉的命格,定是骗了阿爹。不过,能和阿爹一样满足的走,无牵无挂的走,也没什么遗憾了。 冥府的奈何桥上,孟婆说:“娘娘的芳魂本不该我们这里收,刻今既收了自然不能怠慢,六道轮回娘娘喜欢哪里去哪里。” 我问孟婆:“哪一道忘情绝爱。”孟婆思了思:“六道轮回皆不能免,娘娘若心意已决,倒有一个去处,万万的好去处,以娘娘的身份,不怕他们不收。” 说完,递了我孟婆汤。 我接过饮尽,耳旁传来孟婆的话:“老朽在黄泉河畔这么久,凡去投胎的都不想喝我老婆子的汤,娘娘却是爽快的,容老朽亲自送您一程。” 我笑了笑。 这一世,我爱过了。下一世,我不想爱了。 第38章 玄曜篇 红药花开的时节。 我让人揍了。 身为堂堂天族七帝子,走哪儿都是仰望的目光,平白受了这场屈辱,我很难受。然,这不是最难受的。最难受的是,我喜欢上了打我的那女子。 活到现在,漂亮的女子见多了,我还是第一次遇到,能美得直击我心,过目不忘的。所以我当时看呆了,这才让她得了手。 我为情所困好些天,去找崇明小叔,告诉他前因后果,商量该怎么办。小叔说:“你爹当年同你一样。”我很是兴奋:“我爹当年也为情所困过?”小叔摇摇头:“你爹当年也让你娘揍过。” 论辈分,我不该叫小叔,该叫小爷爷。可他仗着辈分言辞间威胁:“我昨个看见你溜进地宫,偷了你爹两大坛陈年杏花酿。” 至此定下了规矩,我不得以超过叔叔的辈分称呼他。我觉得他不该这样针对我,族里还有这么多小辈。他说,其他人没这个胆,除了我。 他之所以觉得自己一点也不老,全仗着自己长得嫩。 崇明小叔抱走了那两坛杏花酿,出了个主意,既然那女子有了下落,喜欢就去追,追不到手别说认识他。 我听了他的话,跑到七宵天,涎皮赖脸死追沉鱼不撒手。期间让碧云殿的朽木仙揍了两顿,最后,长生姥姥一状告到了灵霄殿,说我诱拐她的侍女。 我家的老头子铁定知道了他那两坛杏花酿是我偷的,当即宣布,罚我去北大荒不毛山挖井,六百年。 后来,我还是娶到了沉鱼。用长生姥姥的话来形容,不怕流氓有文化,就怕流氓有造化。 姥姥领着我们直接去了灵霄殿,我还在受罚,她定然是不舍得沉鱼跟我在这儿受苦,少不得要找我家老头子求个情,免了罚。 老头子当时一看阵仗,指着我便道:“臭小子,你又去骚扰长生姥姥的侍女了?”不待我张口解释,换了副嘴脸:“姥姥,年轻人比较执着,您看要不然把这个臭小子放您眼皮底下,来人,去拿七帝子的铺盖卷。” 我很是怀疑,他当初是在哪个井边把我捡回来的。 后来,长生姥姥一番解释,我才得以证明自身。老头子很是欣慰,当着众人的面夸我,你小子终于吃上了天鹅肉。 我确信了,一定是在井边捡的。 第39章 第 39 章 我叫白漾。 我的夫君,乃魔族二殿下,苍竺,他待我亿亿的好。我觉得自己很是幸运,得了这么一位人中龙凤的夫君,还与他有了孩子。这一胎怀到刻今已有四年零六个月,很是辛苦,亏得我得了位好夫君,将我照顾的无微不至。 魔族的人都不大喜欢我,许是,因着我的样貌,他们觉得我配不上苍竺。可也因着苍竺的关系,他们也未曾拿我怎样。 或许,还有琼姬的原因。琼姬是整个葵阴母地最美的魔姬,也是整个葵阴之地上唯一真诚待我的人。她时常会来小须弥宫看我,陪我说话解闷。近来来得少了,听说她也有了身孕。 费解的是,她曾是苍竺的妃子,唯一的妃子。琼姬说,要感谢一位故人,助她这一世心愿达成。 琼姬还说,我其实生得很美,若是,这血色的梨花烙印长在额间,定然锦上添花,风韵姿容无谁可拟。偏生长在了脸颊,毁了我原本,极美的一张脸。 琼姬早已搬出了小须弥宫,如今是大殿下苍衍的正妃。唯一的妃。她说,她不是苍衍的妃,是妻子,是她夫君苍衍这一世唯一的妻子。想来,她定是很爱苍衍了。 我不知其中生了何故,看她如今很是幸福。她幸福,想来也是好因果。再者,我又有何资格去了解别人的因果。 毕竟,我连自己曾经的记忆都忘得一干二净,包括这朵血色梨花,为何会出现在我的脸上。甚至,我的名字都是苍竺取的,他说,苍与白,天生就是要在一起的。 琼姬有时候会用一种复杂难懂的眼神看着我,此刻,她又露出了这种眼神。她说:“漾漾,你真的不想知道,曾经发生了什么吗。” 她说着握住我的手,很是激动,似有千言万语要同我说。 苍竺却此时回来了,老远的冷冷的叫了声:“琼姬。”顷刻间止住了她的千言万语。苍竺解了外袍披在我身上,不带任何温度的看了看琼姬:“以后不准你踏进小须弥宫。” 我不知苍竺何故如此生气,便拽了拽他的衣袖:“琼姬她,什么也没说,你别生气。”他的目光顿时软了下来,手掌抚过我的脸颊,道:“你若不喜,我便不生气。”拢了拢外袍,“要起风了,我陪你进屋。” 琼姬似乎鼓足了很大的勇气,质问苍竺,“你这样圈着她,可曾问过她的想法,你就不怕她恨你。” 苍竺的神色又冷了下来,目如冰霜,“你若安分,她便不会恨我。” 我听不大懂他们再说些什么。苍竺今天回来的很早,刻今的魔族大局由他主持,他见天色突变,公文未批完便赶回来了。 只因,我得了种怪病,不但忘了从前的事,还见不得云,见不得风,倘若见了,稍稍动动念想,便是头疼如撕裂般难忍。苍竺命侍女取来安神香,引燃放在床头。他想的这般周到,我却心有戚戚。 “你回去批公文吧,我没事的,不用挂心。”我怕苍竺不听,故意道:“你这般宠我,若是落进族人耳里,定不会说你半句不是,那祸国殃民的妖女名头可就要我一个人背了。” 许是今天的公文确实要紧,苍竺替我掖好了缎被,轻轻的吻在我额间,“我尽量早点回来陪你,若是害怕就遣侍女去大菡藻宫找我。” 夜里,果真起了很大的风。我躺在缎纹被里,安神香的气味弥漫了整个房间,这是苍竺特意为我寻来的,在这样大风的晚上,极易入睡。睡着了,便也不觉害怕。 恍恍惚惚,我做了一个梦,梦见了一个羽冠白衣的男子,在皎皎梨花丛中,唤我阿漾。可我始终看不清他的脸,甚至十分抵触。 一场梦,醒来时我流了一身汗,睁眼便见苍竺坐在床边,探了探我的额头,然后命侍女去打盆水来。 他拧干了毛巾从我的脸到脖子细细的擦拭,问我:“可还难受?”我回道:“不打紧,做了个噩梦罢了。” 这个梦,每逢起风的天,我都会梦见。我没有告诉苍竺,梦里的那个男子,我瞒了他许久。或许,那日琼姬说的话,十分值得推敲。 很长一段时间,琼姬都没有来看我,苍竺还是生气的,禁止琼姬踏入小须弥宫,或许是禁止她再接近我。 苍竺陪我的时间越来越多,有时候给我带些人间的小玩意儿,讲一些有趣的事情。他待我是顶好的,只是唯独不让我离开葵阴之地。 他说,外面有他的仇敌,若我碰上了,必会拿了我来威胁他。 我很是着急,道:“真有这一天,你不听便是,记得,给我报仇就好。” 他道:“那可说不准。” 苍竺他,大概在保护我。 小须弥宫的侍女们也不大喜欢我,大多惧怕苍竺的威严,不敢怠慢我。苍竺身边有个小侍女,因在近前服侍,比一般的侍女地位要高,因而,除了苍竺在,其余的时间她都要做那目中无人的样子。 午时,我和苍竺在院内闲坐,小须弥宫的紫荆花开得极是盛美,苍竺问我喜不喜欢。紫荆花很美,但我脑海里总有一幕皎皎清雅的花影,抹不去,赶不走,怎么也想不起来。我怕苍竺生气,骗他说很喜欢。 那位小侍女端了盘糕点过来,苍竺给我夹了一块。我见那糕点做的极是精细,便问了句叫什么。 那小侍女十分异常的搭了我的话:“回娘娘,这叫云风糕,是我们族里一对恩爱的夫妻想出来的,妻子的名里有云,丈夫的名里有风,故叫云风糕。” 那梦里的场景咻的窜进脑海,仿佛就在眼前,我的头开始剧痛,仿佛要裂开一样,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。 恍恍惚惚间,我看见苍竺盛怒的掀翻了糕点,甩了那侍女清亮的一耳光,让她滚出小须弥宫,然后搂住我,命人去取安神香。 足足折腾了大半日,我才渐渐平复下来。苍竺索性取消了下午的所有事,专心在寝殿内陪着我。我劝了他好久,他才强勉的离开。 我睡了半个时辰,一个小侍女将我唤醒,她看着极为面生,我从未在小须弥宫里见过她。小侍女只说,她是大菡藻宫那边的,奉了苍竺的命,接我过去。 她领着我左拐七拐,走得很快,我从未去过大菡藻宫,也只得跟紧了她。最终,停在了一处黑阴阴的洞口。 她突然看着我不安分的笑。我已知上当,护住腹部,直问:“你究竟是谁。”一片光芒中,竟走出一个十分标致的美人,含笑道:“我是瑶华啊,姥姥你不记得我了?” 我警惕的看着她,此番框我来此绝对没安好心,非良善之辈,一面答道:“这位美姬,抱歉了,过去很多东西我都不记得了。”一面暗自催动了手心的结印。这是很早以前,苍竺种下的,不管我身在何处,只要有危险,他都能找到我。 “忘了?哈哈,怎么这天下的美事都让姥姥一人独占了去。”瑶华道,“你抢走我爱的人,我忘不掉,你害我在天族声名狼藉,害得我在那苦寒之地行荒,我不可能忘掉,老天有眼,让我得了复仇的机会,这魔魇洞内闭关的魔帝,对姥姥体内的地极元灵很有兴趣呢。” 魔魇洞内飘出一个苍浑的声音:“小丫头做的不错,待本帝吸了地极元灵,定要杀上九霄天报当年之仇。” 我突然的头痛剧烈,脸上的血色梨花印记剧痛难忍,体内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,洞内一股巨大的力量旋涡般将我往前吸。 天空传来赤鹰厉啸,一股力量将我拉了回去,是苍竺赶来了。远离了魔魇洞口,剧痛渐渐有所缓和。他二话不说,反手击晕了瑶华,抬手一道光罩护住我俩。 魔魇洞内飘出的声音怒不可遏:“苍竺,快解了法罩,耽误本帝大事,连你一同问罪。”苍竺丝毫未动,只道:“帝父,阿漾身怀孩儿的骨肉,请您念在小外孙的份上,不要伤害她。” 那声音愈加愤怒,陡然高了好几个度:“逆子,待本帝完成大业,整个天下都是本帝的,你还怕找不到女人不成,还怕无后不成,速速解了法罩,本帝还认你这个儿子。” 我明显的感觉,苍竺的身体颤了颤,是一种隐忍的愤怒。我也没见过这样为人父的,为了自己的贪念,竟能六亲不认。 腹内突然传来阵痛,痛得我冷汗直冒,抓住了苍竺的手,他解了法罩,快速的带我回了小须弥宫。 当夜,我九死一生,终于在破晓时分生下一个小男娃,落地时哭声十分的嘹亮,仿佛十分不愿意离开我的肚子。 苍竺抱着孩子,一直在笑,虽没有说什么,却是亿亿的喜悦,脸上明晃晃写着“我当爹了”他说:“外头日月同辉,是个好兆头,那月儿极是盘圆,我们的儿子就叫圆圆,团圆的圆,阿漾,我们一家人要永远在一起。” 我笑得极是强勉,只说累了,要歇一歇。这便打发了他。 我沉沉睡去,神思恍惚间做了个梦,一个真实得可怕的梦,在梦里,我终于看清了那男子的长相。 醒来时,殿里空荡荡的,想必是苍竺的吩咐,不让侍女们扰了我休息。脑海中一幕幕的记忆,只让我觉得可笑,我拂来一面镜子,镜中的脸素净,应了琼姬那句话,若没了这血色的梨花印。 我的夫君,是这世上最会骗我的人。我拂袖摔碎了镜子,一堆人冲了进来,最后面的是苍竺。他喝退了所有人,诺大的宫殿里,只剩我与他。 我径直走下床,让他看清楚我的整张脸,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苍竺如此的慌了阵脚。我道:“二殿下,四年前你乘本尊怀有身孕法力虚弱封了本尊的记忆,是怎么若无其事与我恩爱的。” 瑶华说,我身上有魔族祖神地极的元灵,那力量在我体内沉寂了几十万年,不巧的是魔魇洞便是当年地极祖神归迹的地方,神力呼应唤醒了我体内的力量。 我这一胎早就该出生,只那孩子受我体内元灵滋养,不愿出来,刻今受了地极元灵苏醒的关系,这才不得不降生。 他这一出来,我已恢复了半成的法力,冲破了四年前苍竺在我身上布下的封印,那朵血色梨花印便是印证。 我没有给苍竺解释的机会,化了股紫芒离去,离开了这座小须弥宫。他这些年终究是厚待我,而且,他终究是圆圆的父亲。 苍竺曾经给我说过一段往事,他说,他小时候贪玩,偷溜到渤海之滨捡贝壳,不巧遇到了海里蛟龙凶性大发。有名女神君路过,救了他一命。 第40章 第 40 章 那名女神君,便是我了。那时,我听说渤海涨潮,冲上来许多鱼蟹,我便拎了个竹篓去抓鱼,这才有机会从蛟龙爪下救下了他,我降服了蛟龙,见他躲在焦岩后,过去安慰,不料却被他反咬一口,留下了肩上一块伤疤。 后来几十万年岁月变迁,我早已淡忘了这段不值一提的往事,刻今,在地极元灵苏醒下,不仅冲破了封印,连那些陈年往事也一并想了起来。 我本是招摇山上一株仙草,名为女药,从上古至那场斗元大战后,在某一天忽然有了人形,飘飘荡荡到了七宵天。 二十万年前,那场大劫,我受了很重的伤,自愈后神草的力量耗光,我也忘了自己从哪里来。那场大劫,我本该就此消亡,只因有位神君机缘怜悯,替我挡了最后的几道天雷。 那位神君,我忆起来了,是栖风。我得了他的照拂,才存活至今。 我还是落下云头在涿光山。我想,栖风现在大概妻妾满室,儿女满膝了。我顺着记忆里的路,越走越觉得奇怪,往日一派气象的涿光山,如今破败不堪,杂草丛生。 除却院子里的梨花树,还如往常一样,生机勃勃。端端蹲在树下拔草。一道青芒飞来,我捏了个隐身决藏了起来。 青芒落地,来者正是司墨,摇着那把折扇子:“端端,又回来拔草呢。”端端捶着小腰:“可不是,自打姥姥失踪了,我们圣帝就搬到七宵天碧云殿住去了,每月命我回来照看梨树,姥姥若再不回来,我们圣帝只怕要相思成疾了。” 司墨道:“刻今有个好消息,可免了你来回跑的辛苦。”端端举着小铲子:“那你快说,快说啊。”收到司墨的眼神,改口道:“咳咳~~还望司墨神君不吝赐教。” 司墨满意了:“这四年来,茂茂满天下的找姥姥,刻今,总算是找到了。” 我愣了愣,茂茂那厮在哪里找到我了。于是,我悄悄的跟着他俩,就这样,一路跟回了七宵天。 我见到了栖风,他苍老了不少,脸上留起了胡子。我很明白,他在这里等我回来。司墨和端端吵嚷着“姥姥在哪儿” 茂茂从屋内走出来,身后跟了个唇红齿白的少年。我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,他这一趟并未找到我,却是找到了好良缘。 这厮在寻我时,寻到了汾水河岸,不小心掉进汾河里。茂茂性怕水,幸得河神相救。在洞府休养了半月,拐跑了汾水河神。 正是那名唇红齿白的少年,茂茂说,他叫陌上景。端端黑着脸瞅司墨,司墨自知坑了端端,假装看天。 陌上景说,茂茂把什么都告诉他了,他有件家传的宝贝,但凡这天下间的生灵,没有寻不到的。然后便拿出了一个水蓝色的玻璃球,一通施法念咒。 我将信将疑,然后玻璃球发出一道耀眼的光束,笔直朝我而来。司墨围着月桂树左三圈右三圈。端端挠着脑袋,恍然大悟:“你是说,姥姥变成树了。” 陌上景俊脸皱成一团,开始怀疑祖传的宝贝,“莫不是泡水太久,不好使了。” 栖风打发了众人,走到月桂树下,缓缓道:“阿漾,别躲了。”既已被他识破,我缓缓现了身,一把被他搂入怀中。 “阿漾,你还在气我,气我当初瞒骗你。可我又如何狠得下心告诉你。” 我本想推开他,可手怎么也提不起来。我知道,我早就不恨了。“我不气你,我只是气我自己。”落在我身上的事,都是玄明和他没有预料到的。 我从栖风口中知道了地极元灵的事。百万年前那场斗元大战,地极祖神消亡之际,有一小部分元灵飘到了招摇山,正好落进了女药神草里。 后来几十万年,神草得元灵滋养,终于有了人形,飞升天族为仙,那场大劫中,神草神力耗尽,慢慢的和地极元灵融为一体。 魔帝想取走我体内的地极元灵,那便意味着,我也会消亡在这天下间。 栖风亲自下厨,做了三菜一汤。这四年来,想必他过得很是辛苦,都会做饭了。我们很有默契的吃菜喝汤,对从前的事闭口不提,用了一顿很美妙的家常饭。 那晚,我睡得很安稳,睡得很长很长,做了一个梦,梦到了一片皎皎清雅的梨花林,栖风在漫天的梨花下与我诀别。 他说:“阿漾,我走了。” “阿漾,别恨我。” 醒来时,外面白昼明亮,我心头没来由的突突跳个不停,安慰自己,梦与现实都是相反的,梦与现实都是相反的。 司墨推门进来,手里端着药。这厮十分奇怪,回避与我正面相视。我惯来眼尖,瞧见他眼眶红红的,似哭过一样。 打趣道:“司墨神君,你莫不是想心上人想哭了。”司墨不说话,只把药碗搁下,道了句:“姥姥把药喝了吧。” 茂茂不知打哪儿冒出来,接话道:“没错没错,司墨你在天上待得也够久了,快下去看看你的安公子。”两人推搡着往门外走。 我心下狐疑,不由得想到了那个梦,“站住。”我叫住他俩,逼问道:“我睡了多久,栖风呢,栖风去哪儿了?” 司墨的眼眶更红了,“姥姥还是不知道的好。”我直直看向茂茂,他素来是个藏不住话的。果然,在我的目光审视中,一股脑儿的不情不愿的抖了出来。 茂茂说,涿光山的梨花都开了,陌上景找栖风讨了些花瓣来酿酒,茂茂便陪栖风回涿光山取。在那里碰上了瑶华。瑶华对栖风一番深情告白,栖风拒绝了个干净。 不成想,瑶华因爱生恨入了魔道,骗过巨灵神,盗取了养在瑶池里的天族宝物玉莲花,助魔帝苍术大功告成出了魔魇洞。 司墨说:“苍术老儿威胁玄明天帝,要把姥姥交出,不然便统领全魔族让天下血流成河,姥姥体内有地极元灵,断然不能交给苍术老儿。紧要关头,圣帝站了出来,只说此番劫难由他而起,与姥姥无关,提了紫虚剑迎战苍术老儿。” 我很是焦急:“说重点。” 司墨支支吾吾:“姥姥你刚生完孩子,元气未恢复,断然动不得法力,圣帝深知你的脾性,便让我给你下了个瞌睡咒,刻今,你已经睡了整整两天了。” 我重复道:“说重点。” 司墨咳了咳,往旁边靠了靠,胳膊肘碰茂茂。“好啦好啦,能瞒多久,早晚得知道。”茂茂道,“那苍术老儿仗着有玉莲花,几十个回合下来,圣帝已是伤痕累累,眼看整个天族无谁能敌得过他,圣帝便......便将苍术引到了涿光山,借涿光山上古神器的力量,缠住那魔头......与他......形神俱灭同归于尽了......刻今,涿光山已成了废墟......姥姥,你可要看开些。” “事已至此,看开些。”司墨道:“整个天族无谁不悲痛,玄明天帝已降了重罪,罚巨灵神堕六道轮回,历百世劫难,世世孤独终老不得善终,那瑶华永生永世除仙籍,贬为凡间月老庙门前一颗秃石,生生世世见证有情人终成眷属。” 我无心去听,只觉胸口一紧,撕裂般的剧痛阵阵传来,这莫不是青云九霄与我开了一场玩笑,我哇的吐出一口血来,推开司墨与茂茂,驾了朵云跌跌撞撞往涿光山而去。 茂茂说的没错,涿光山已成了废墟,满是缺口的紫虚剑插在地上,失去了主人的神兵黯淡无光。 我跌坐在碧空万里晴好无风的废墟里,大哭了一场。栖风,你又骗了我。你叫我,如何恨你。 司墨和茂茂赶来,不知该如何劝我,只一个劲的让我看开。 我起身擦干了泪,拿走了紫虚剑,让他俩别跟着。 一切因缘际会,缘起缘灭,因因果果皆如天边浮云,只那一桩,从哪里开始,便从哪里结束。栖风既然死了,我也不想独活。 招摇山是我与他结缘的地方,我自当在此了断。 可我终究还是没有得偿所愿。 玄明阻止了我。他说:“姥姥且听完本帝一言,那苍术已死,魔族断不会善罢甘休,偏那苍竺二殿下不知用了何法平息了魔族人的怒火,还提出永生永世与我天族化干戈为玉帛,从此再无征战,若说真打起来,我天族从未怕过,只是,势必会殃及天下苍生,姥姥,苍竺只有一个要求,就是你必须要好好的活着。” “为了天下苍生,请姥姥三思。”玄明深深做了个揖。 当初,栖风也是这个缘由才冒险潜入葵阴母地。刻今,我想死都死不了。栖风牺牲了自己换来如今的太平,大抵不能毁在我手里。 我穿上了那件嫁衣,牵着思玄,来到了泷烟峰。那时,我对栖风说,若他死了,便找一处与世隔绝地,守他一辈子。 思玄仰着小脑袋:“娘亲为何要穿嫁衣。” 我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脑袋,“娘亲,想送一送故人。” 第41章 番外一 泷烟峰三月份的时节,我终于13岁了。娘亲说,要送我一个宝贝,一个很厉害的宝贝。11岁时,娘亲就打算送我。那时我问娘亲,有了它我是不是就可以欺负慕玉了。娘亲敲我的脑袋说:“没这东西你也成天欺负慕玉,这小子还巴巴跟着你,这样吧,你13岁的时候我再送你。” 我又等了两年,这笔账铁定是要算在慕玉头上的。 娘亲在竹林里睡午觉,我乘这个空挡把家里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,泡了壶娘亲最爱的茶,十分乖巧的搬了小板凳,守在旁边。 娘亲醒来时被我的阵势吓了吓,我腻腻的叫了声“娘亲”乖乖的奉上茶,自觉的伸了手,很明显的讨要状。可娘亲的很不舒服的表情明显的告诉我,她好像把这事给忘了。 我不得不出言提醒:“好娘亲,你不是说要送我个厉害的宝贝,思玄已经13岁啦。”娘亲想了想,恍悟道:“哦,我床底下有个暗红色的木盒子,自己个去拿吧,我睡个回笼觉。” 这就没了?怎么跟我想象中的画面不太一样,历来高人赠厉害的宝贝,都是极其庄重极其严肃,怎么到了我这里这么随意。 我还是兴冲冲跑回屋里,摸出了那个盒子。娘亲说送我的宝贝,是炎骨鞭。我从小娘亲便告诉我,炎骨鞭是她送给沉鱼娘亲的法器。 娘亲什么都不瞒我,很早以前她便告诉我,生我娘亲叫沉鱼,是九霄天上穿红衣最美的仙子。思邪山的蝶姨也穿红衣,我想沉鱼娘亲时,便会跑到思邪山找蝶姨。 大多数情况,是在娘亲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菜后,我问娘亲,莫不是想毒死我。娘亲说:“身在福中不知福,忘了茂茂叔叔上次来看你做的饭了?” 我很不情愿,娘亲这厨艺也只有跟茂茂叔叔比才能骗过自己。我放了筷子哼唧:“为什么蝶姨做饭那么好吃。” “她练过。”娘亲脸不红心不跳。 “我要去思邪山蝶姨那里蹭饭。” “去吧,记得给娘亲打包一份回来。” 蝶姨穿红衣也是很好看的,但她不是我的沉鱼娘亲。我阿爹是这样告诉我的。他说,他再也不会把我的娘亲认错。 阿爹是九霄天上有头有脸的神仙,可他到了我娘亲面前,却要很是恭敬的行礼,尊一声“姥姥安好”可见,我娘亲才是最厉害的。 每隔三个月,阿爹便会来泷烟峰看我,最近他好久都没来了。蝶姨告诉我,她去九霄天赴宴时听其他仙家说,我阿爹下凡去找我沉鱼娘亲了。 傍晚,我提着蝶姨装好的饭菜,哼哧哼哧回了家,老远看见娘亲站在竹屋顶上,呆呆的望着北方。 我想,娘亲肯定是想地族的小弟弟了。地族以前叫魔族,后来苍衍叔叔当上了魔帝,便改成了地族。 每年的七月份,琼姨便会带着她的小宝宝来泷烟峰,一住便是两个多月。娘亲说,琼姨是把我们这当成免费的避暑地了。 最苦的还是我,娘亲把小宝宝塞给我,慈祥的说:“思玄呐,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小妹妹?机会来了,和小妹妹玩去吧。” 我看着怀里牙都没长齐,吧嗒吧嗒嘴要喝奶的小屁娃,哼!那我就去偷听你们说话。 只偷听到了几句,琼姨问娘亲:“你是不是还在恨他。” 娘亲说:“早就不恨了,只不过,也不想原谅他。” 琼姨说:“我这次来是想告诉你,圆圆生病了,一直吵着要娘亲。” 过了很久,娘亲开门出来了,告诉我她要和琼姨出门一趟,她不在的时间送我去思邪山蝶姨那里。 我看见娘亲好像哭了,我想,她一定是去看圆圆弟弟了。 但我不知道,为何娘亲当初要离开小弟弟,娘亲她从未提起过,有关她的事,我听蓬莱岛的言欢姑姑提起过,她说娘亲这一生的命数,最让人唏嘘。 第42章 番外二 自新任魔帝继位后,便将魔族改为地族,寓意为与天族生生相息,唇齿相依。 转眼便到蟠桃盛会,几个刚飞升的小仙聚到了一起,难免七嘴八舌,说着说着不知谁开了头,聊到了当年震撼全天族的往事。 “听说七宵天曾经是一位姥姥掌管,并非茂茂上神两口子。” “我也听说了,这位姥姥很是厉害,当年地族和天族两位大人物为了她打得不可开交,还连累天族那位大人物送了命。” “可不是,听说姥姥还给地族那位人物生了个小世子,不值当哟不值当。” 这些话全落进了蓬莱岛君一行有头有脸的上仙耳里,当即训斥道:“放肆,长生姥姥的名讳岂容你们这帮小仙议论。” “如今天地两族重修旧好,天下和平安定,少不得姥姥的大恩,你们这等无知小辈混账得很,坐享其成还要编排是非,本君定要回明了天帝,重重罚你们。”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,那几个摊上事的小仙便由天兵压着去了往生池。为首的天兵同情的道:“和该你们倒霉,也不看看是谁,再说了,那长生姥姥对蓬莱岛君一家可谓是大恩,当年多亏了姥姥出手才保住了言欢仙子,如今蓬莱岛君得了个好女婿,又添了重孙,你们编排姥姥,也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。” 正要推入往生池时,司墨神君赶了过来,只说要等个一时半会,往生池正在渡玄曜帝子去凡间。这才是最折磨这几个小仙的地方,好比刀就架在脖子上,你却不知道何时手起刀落。 等待的空隙,为首的天兵问起了司墨神君,七帝子犯了何事也要跳往生池。司墨神君摇着折扇子,道出了前因后果。 上月初一西方法会,七帝子玄曜见着了一位与已故的七帝妃一模一样的女子,找炎天少府大帝借了轮转轴一查,这才知晓,那位女子正是七帝妃的转世。 于是,便又有了好一段死缠烂打的戏码。只可惜,这一世的七帝妃名叫红芜,乃西方天极乐佛座前十六位掌灯侍女。 西方天的修道理念乃无欲无求,红尘六欲,俗世七情皆摈弃在外,只那一条清心寡欲无男欢女爱,就让玄曜吃了不少闭门羹。 后来,玄明出马,请了极乐佛来九霄天喝茶。着重讨论流氓精神对西方静心修道理念的影响。玄曜这段时间没皮没脸的戏码,西方天早课都停了,好几次写着情诗的纸鸢砸到了极乐佛那颗充满智慧的脑袋上,若不是座前金童拦着,只怕极乐佛早就一记如来神掌过去了。 最后达成共识,牺牲小我,成就大我。再这么让玄曜赖下去,晚课也得停了。极乐佛回去后,把红芜叫道跟前,念其尘缘未了,下凡了却前尘旧事,反复的念叨,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。 玄曜这厢得知,火急火燎跳了往生池。 凡间这一世,天上有司墨罩着,一纸命数册可谓顺风顺水,月老怕喝多了误事,叫小童把酒都搬了出去,成天守着地上的情况,16岁的红鸾星一动,立马绑稳了红绳。两人在人间做了六世恩爱夫妻。第七世的时候,直接回归仙班。 其实,总共有十世要历,但天上洒罩子的神仙撑不住了,这些年头没睡过安生觉,生怕一不留神,地上的两位人物出了什么差池。 第43章 番外三 泷烟峰近来搬来了一个新邻居。 思玄跑来告诉我,是一个穿丹玄色衣袍的叔叔,手里还牵着个小弟弟。我正在削梨,手边滞了滞。思玄啃着梨,我问她甜不甜。得到她赞扬的回答,我拿竹筐装了满满一筐,让思玄送去,给她看到的小弟弟。 思玄回来时,给了我一样东西,说是那个牵小弟弟的叔叔给的回礼。 我把铃铛挂在门口,躺在竹椅上目不转睛的盯着看。 恍恍惚惚我做了个梦,紫荆花开满的山头,他站在簇盛的景致里,牵着圆圆,与我遥遥对望。 中间隔了三千梨花皎皎。 这是我们永远也无法跨跃的伤痛。 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--- 书本网【坑爹小萌物】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,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,不得做商业用途!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